江见夏还没走过去就听见场边爆发的啜泣声，三班替补席几个女生正抱作一团，程橙的丸子头歪在陈璐肩头，运动发带被泪水浸得透亮。
林予冬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喉结滚了滚，把校医箱往她怀里一塞：“你们班后勤保障不行啊。”他转身时校服下摆扫过她膝盖，带起一阵薄荷的凉意，“创可贴在侧兜，别贴反了。”
江见夏捏着医疗箱往场边走，塑料提手在掌心勒出红痕。
李虹正用冰镇矿泉水敷着肿成馒头的脚踝，看见她过来慌忙抹了把脸，鼻尖还沾着草屑：“夏夏你锁骨要不要紧？都怪我回防太慢......”
“胜败乃兵家常事啦。”江见夏蹲下来帮她重新缠绷带，“但是，最后一场季军赛我们一定会赢的。”她故意把纱布系成夸张的蝴蝶结，惹得几个女生破涕为笑。
夕阳坠到教学楼尖顶时，看台飘来烤肠的焦香，看来是围栏外被强力打击的烤肠摊又卷土重来了。
程橙吸着鼻子翻书包，掏出的巧克力派包装袋上印着歪扭的泪痕：“我妈说心情不好要吃甜的......虽然但是，这个好像过期了？”
李雪晴突然凑过来咬住半块巧克力派，面包屑溅在江见夏刚换的纱布上，几个女生追打着跑过洒水器喷出的彩虹，沾着草汁的校服后背在暮色里晃成跳动的光斑。
更衣室的白炽灯管嗡嗡作响，江见夏对着储物柜的裂镜贴创可贴。
镜面突然映出程橙鬼祟的身影，她举着拍立得蹑手蹑脚靠近：“茄子！”闪光灯亮起的瞬间，江见夏手一抖把创口贴贴到了下巴上。
“江见夏同学请注意表情管理。”程橙甩着相纸凑近，画面里某人惊恐的表情正在慢慢显影，“这张我要用夹子夹在我桌子上，想睡觉的时候看一眼醒瞌睡......”
“还给我！”江见夏追着她绕更衣室跑了三圈，帆布鞋踩得瓷砖咚咚响。
陈璐抱着换洗衣物推门进来，差点被飞来的毛巾被蒙住脸：“你们三岁吗？淋浴间热水要没了！”
蒸腾的水汽里，江见夏用力擦了一把被熏得泛红的脸颊。
花洒喷出的水珠砸在锁骨伤口，激起的刺痛突然让她想起林予冬棉签的触感。
隔间外传来程橙跑调的歌声，混着吹风机呜呜的噪音，像给这个兵荒马乱的黄昏按下终止符。
周五的最后一节班会课，班主任敲了敲讲台压住底下的骚动：\"五四节目海选下周开始，每个班至少报一个节目，文艺委员负责组织，周一之前把名单交上来。\"
粉笔灰簌簌落在教案上，后门溜进来的穿堂风掀起程橙摊在桌上的漫画书。
苏婉捏着报名表从办公室小跑回来，这个常年盘着丸子头的女孩有双小鹿般的眼睛，文艺委员扶了扶眼镜，把报名表摊在江见夏课桌上，轻声细语道：\"敦煌舞还差几个人，你和橙子能来凑个数吗？动作不难的，就是甩甩袖子转个圈......\"
江见夏转头和程橙对视了一眼，两人对苏婉点了点头：“可以呀。”
苏婉眉开眼笑，将两人名字都写上报名表，笔尖在\"敦煌舞\"三个字上画了个圈：\"学校舞蹈教室我让老班帮忙借到了，明天早上九点到学校舞蹈教室集合，可以吗？\"
“行。”程橙一口答应：“那到时候我先去找夏夏，我们俩一起过来。”
周六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尽，江见夏穿过空荡的连廊，帆布鞋底沾着昨夜未干的雨水。程
橙蹲在台阶上啃煎饼果子，芝麻粒簌簌落在蓝白校裤上，活像撒了把星星。
\"苏婉说今天租到敦煌飞天的飘带了！\"程橙跳起来时油纸袋里的豆浆晃出涟漪，\"等会排练完去小卖部买烤肠？我请客。\"
排练室的镜子蒙着薄灰，苏婉正踮脚往音箱上贴节目单，A4纸边角还粘着复印室特有的油墨味。
江见夏对着镜面调整手臂的动作，程橙突然从背后扑上来：\"夏夏你这手势像在搓麻将！\"
\"这叫反弹琵琶！\"苏婉举着手机教学视频凑近，屏幕里的舞者指尖勾出曼妙弧线，\"手腕要这样转......\"
三小时排练下来，江见夏的蓝白校服后背洇出深色汗渍。
程橙瘫坐在把杆旁啃冰棍，塑料包装纸上的水珠滴在节目单\"敦煌舞\"三个字上，\"我现在理解飞天为什么能飞了——转圈转到头晕自然就飘了。\"
返程公交碾过梧桐叶，江见夏点开特别关心列表，林予冬的头像换成了全黑，最新动态是十分钟前分享的《演员的自我修养》封面照片，配文：【有些坎跨不过去】。
她盯着聊天框输入又删除，最后发了个柴犬探头表情包。
【w】：？
【西瓜汁】：听说某些人要跨界发展？
对方正在输入提示闪了三次，突然弹来张皱巴巴的剧本照片。
朱丽叶的台词被荧光笔涂得花花绿绿，空白处画着流泪猫猫头：【救救孩子.jpg】
江见夏差点把冰红茶喷在手机屏上。
【西瓜汁】：你们班要演《罗密欧与朱丽叶》？
【w】：……对
【西瓜汁】：所以你要演......？
【w】：导演说我这张脸不用白不用
对话框突然蹦出张舞台设计图，朱丽叶的塔楼被画成奶茶杯形状，罗密欧举着吸管当剑。
江见夏笑得手抖，不小心点开语音条，少年咬牙切齿的声音炸响：\"周嘉阳那货抽签抽到罗密欧，现在天天对着镜子练油腻wink！\"
【w】：我们班在体育馆找了块场地排练，怎么样？中午有空吗？来给周嘉阳当观众？
体育馆的日光灯在水泥地上投下菱形的光斑，顾言用粉笔在地上画出歪歪扭扭的舞台边界，粉灰沾在他外套的袖口。
林予冬拎着瓶矿泉水晃进场馆，卫衣拉链依旧懒散地悬在胸口，周嘉阳跟在后边模仿他走路的姿势，书包带子滑到肘弯。
\"罗密欧第一幕第二场准备！\"顾言推了推滑到鼻尖的黑框眼镜，剧本边缘密密麻麻贴着彩色索引贴，\"朱丽叶在阳台念独白时，你要表现出那种......那种......\"他卡壳似的用圆珠笔戳了戳空气。
\"便秘三天终于找到厕所的喜悦？\"周嘉阳把书包甩上观众席，校牌在空中划出银弧。
林予冬抬脚轻踹他小腿：\"是少年悸动的青涩，白痴。\"他单手撑住水泥台阶翻上\"阳台\"——其实是体育馆的器材存放架第二层，生锈的铁网在他校服后背压出菱格纹。
程雨欣蹲在控制台前摆弄老旧的调光器，马尾辫随着动作轻晃。
她突然举起手机，屏幕亮光打在林予冬脸上：\"这、这样算月光吗？\"
\"同学，你这是要拍鬼片？\"许薇盘腿坐在记分牌旁边，镜头对准正在背台词的文艺委员唐果，\"顾导，需要我给朱丽叶打追光吗？\"她晃了晃从器材室翻出来的手电筒，红色塑料壳褪成了粉色。
林予冬屈起指节敲了敲铁网：\"朱丽叶的阳台是监狱吗？\"他忽然伸手拽住路过的苏晓，\"劳驾，递个话筒。\"
苏晓茫然地掏出代数练习册，被他卷成筒状抵在下颌。
\"啊！温柔的夜！\"少年清朗的声线撞在体育馆的穹顶上，周嘉阳正用扫帚柄当佩剑和空气对打，闻言踉跄着撞到排球网。
顾言攥着剧本冲过来，眼镜往下滑了一大截，他连忙用手扶了扶：\"罗密欧！你的剑放哪呢！\"
江见夏缩在观众席第三排，带着笑意看着乱做一团的舞台。
程橙趴在前排椅背嚼泡泡糖，忽然戳她手肘：\"快看他俩的死亡对视！哈哈哈哈！\"林予冬正用练习册敲周嘉阳的脑袋，阳光从高窗斜射进来，给他发梢镀了层金边。
\"停——\"顾言扯开领口两颗纽扣，\"朱丽叶念完'你若是我的眷属'之后，罗密欧要表现出挣扎......周嘉阳你扭得像触电的蚂蚱！\"
\"导演，我申请换个对手戏演员。\"林予冬懒洋洋举起手，\"比如那根拖把。\"他指了指角落的清洁工具，锈铁杆在日光下泛着冷光：“肯定比周嘉阳好用。”
许薇突然从幕布后探出头：\"这里是中世纪，谁在搞霸凌！\"
她手机镜头精准捕捉到周嘉阳抱着林予冬大腿假哭的画面。
程雨欣不知道按到了哪里，顶灯突然全灭，场馆陷入短暂的黑暗。
\"我的眼镜！\"顾言蹲在地上摸索，\"谁踩我剧本了？！\"
江见夏摸出手机照明，光束扫过林予冬的瞬间，看见他正把周嘉阳的校服下摆系在铁架上。
少年侧脸在冷白光里轮廓分明，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影，指尖灵巧地打着结。
江见夏鬼使神差地点开了相机，因为光线太暗系统自动开启了闪光，按下快门那一秒，全场都静音了，涨红顺着她的脖颈爬上脸颊。
下一秒，大家爆发出一阵大笑。
\"破坏王同学。\"林予冬也跟着笑，他的眼睛被闪光闪到眯起来，光斑在他瞳孔里碎成星子，\"偷拍要收版权费的。\"
程雨欣又找到了开关，连忙把灯打开了。
周嘉阳早有察觉，假装踉跄一下，幽怨地看着林予冬，又自己解开了衣服结。
顾言终于找回眼镜，镜片上留着半个鞋印，他用袖口擦了擦，尽责地继续道：\"最后一次走位！朱丽叶转身要像天鹅......林予冬你那是触电的鸵鸟！\"
暮色漫过体育馆的磨砂玻璃窗时，铁网在水泥地上拉出细长的影。
林予冬仰头喝光最后一口矿泉水，喉结滚动的弧度让许薇连按三次快门。
周嘉阳瘫在记分台上哀嚎：\"冬哥你念独白时能不能别用看智障的眼神看我？\"
林予冬把空瓶捏出脆响，\"你不是吗？\"他忽然翻身跃下铁架，校服下摆掀起的气流惊飞了梁上的飞虫。
江见夏合上笔记本，墨迹未干的舞台旁画着个小人。
穿校服的简笔画少女举着\"加油\"的牌子，背景是潦草勾勒的监狱阳台。
特别关心提示音突然响起，林予冬发了张周嘉阳被校服缠住腿的丑照，配文：【罗密欧の末路】。
许薇蹦蹦跳跳走过来：“诶，我大家一起去吃晚饭吧！”
周嘉阳跑来凑热闹：“刚好我知道夜市有一家新开的自助，听说很好吃，我还没去试过呢！”
顾言也点了头，他们在的这个体育馆离夜市也挺近，走过去就十多分钟。
看大家都没意见，程橙也带着江见夏混到了7班的队伍里，一群人向夜市出发。
霓虹灯牌下，林予冬扯松领口的动作被慢放，锁骨处的汗珠坠入衣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