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农业博览会开幕的前三天,合作社的院子里堆满了打包好的展品。李青蹲在纸箱前核对清单,汗水顺着鬓角滑落,在后颈留下一道晶亮的痕迹。王轱辘光着膀子在装车,肩胛骨随着动作在阳光下起伏,像两片振翅欲飞的蝴蝶。
\"梨膏少了二十盒。\"李青用铅笔敲着清单,\"昨天清点还在的。\"
李大勇媳妇从包装车间探出头:\"昨儿个半夜我听见仓库有动静,还以为是野猫呢。\"
王轱辘的动作顿了一下,眼神瞬间变得锐利。他放下手里的纸箱,大步走向监控室。李青小跑着跟上,心跳突然加速。
监控画面显示凌晨两点十七分,一个模糊的身影翻过围墙,熟练地避开摄像头死角。那个人戴着口罩和鸭舌帽,但从走路的姿势看,绝不是生手。
\"不像是赵家的人。\"王轱辘眯起眼睛,\"太专业了。\"
七叔公拄着拐杖走进来,老花镜片上反射着屏幕的蓝光:\"省城博览会,多少人眼红咱们的位置。\"老人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这是参展企业名单,画红圈的都跟赵家有来往。\"
李青接过名单,突然在某个名字上停住了——\"金穗农业\",负责人姓周。她猛地想起那个在汽修店往他们草莓上喷农药的老周。
\"查查这家。\"她指尖点着那个名字。
午饭时分,合作社来了一位意外的客人。一辆省城牌照的轿车停在晒场边上,下来一个穿职业套装的年轻女子。李青愣了两秒才认出这是省农业厅的办事员小林,上次来考察时见过的。
\"李老板,王老板!\"小林快步走过来,\"厅长让我提前送份资料给你们。\"她递过一个文件袋,\"这是博览会主会场的平面图,你们展位在正中央。\"
王轱辘接过文件袋,眉头微皱:\"原来安排的不是这个位置。\"
\"临时调整的。\"小林压低声音,\"有人举报你们展品不合格,厅长特意安排的复查。\"
李青和王轱辘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了那批丢失的梨膏。
送走小林,七叔公立即召集全员开会。老人摘下老花镜擦了擦:\"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看向王轱辘,\"明天你带大勇先去省城布置,李青和孩子跟我后天走。\"
王轱辘摇头:\"一家人一起走。\"
\"听七叔公的。\"李青突然说,\"我带孩子们坐高铁,安全。\"
夜幕降临后,合作社比往常安静许多。李青收拾着行李,把孩子们的换洗衣物叠得整整齐齐。王轱辘蹲在院子里检修五菱宏光,扳手碰撞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清脆。
梨生抱着玩具熊跑过来:\"娘,我能带小灰去吗?\"小灰是他最爱的玩具,已经洗得发白。
\"当然可以。\"李青亲了亲儿子额头,\"去帮妹妹收拾彩笔。\"
孩子们睡下后,李青泡了一杯菊花茶端到院里。王轱辘还在擦车,月光下他的背影像一尊雕塑,每一块肌肉都绷得紧紧的。
\"喝点水。\"李青把茶杯递过去。
王轱辘接过杯子,顺势将她拉进怀里。他身上混合着机油和汗水的气味,莫名让人安心。\"明天我走前把监控都检查一遍。\"他声音低沉,\"你和孩子别单独出门。\"
李青靠在他胸前,听着有力的心跳:\"你觉得是谁?\"
\"不管是谁。\"王轱辘的唇贴在她发顶,\"敢动你们,我让他后悔生出来。\"
夜风拂过梨园,带起一阵沙沙的响声。远处传来几声零星的狗吠,还有守夜人轻轻的咳嗽声。李青突然觉得,这看似平静的夜晚下,仿佛有什么在暗流涌动。
第二天清晨,五菱宏光载着展品和王轱辘、李大勇驶出合作社大门。李青站在晒场上挥手,直到车子变成一个小黑点。梨叶拽着她的衣角问爹什么时候回来,梨生则追着张婶问东问西。
\"来,帮奶奶择菜。\"张婶把一篮子青菜放在石桌上,\"晚上给你做最爱吃的蒸蛋。\"
中午时分,李青正在厨房做饭,手机突然响了。是王轱辘发来的照片——省城会展中心,他们的展位宽敞明亮,位置绝佳。紧接着又发来一条文字:\"有人跟踪我们,小心。\"
李青的手指瞬间冰凉。她正要回复,院门突然被敲响。透过厨房窗户,她看见一个穿快递制服的男人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一个纸箱。
\"青山合作社的李女士?有您的加急件。\"
李青擦擦手走出去,刚要签收,突然注意到快递员的手——虎口处有道明显的疤痕,正是监控里那个黑衣男子的特征。她心头一跳,假装没拿稳笔,任由它掉在地上。
\"哎呀,我去换支笔。\"她转身就往屋里走,顺手锁上了门。
从窗户缝里,她看见\"快递员\"弯腰捡笔时,后腰处露出个黑色物体的轮廓。李青立刻拨通了七叔公的电话,手指不受控制地发抖。
十分钟后,合作社来了两辆警车。但那个假快递员早已不见踪影,只留下一个可疑的纸箱。警察拆开检查,里面是二十盒贴有\"青山合作社\"标签的梨膏,但封口处都有细微的针孔。
\"取样送检。\"带队的警官面色凝重,\"可能是投毒。\"
李青双腿发软,扶着门框才没倒下。她颤抖着拨通王轱辘的电话,却听到提示音\"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夕阳西沉时,七叔公从县里带回了检测结果——梨膏里被注入了一种无色无味的化学药剂,食用后会引发严重腹泻。如果这批\"问题梨膏\"出现在博览会上,后果不堪设想。
\"这是要毁了合作社的名声啊。\"老人气得胡子直抖,\"幸亏发现得早。\"
李青盯着那箱梨膏,突然发现标签上的生产日期不对——正是丢失的那批。她猛地站起身:\"轱辘有危险!\"
夜幕完全降临时,李青的手机终于响了。是王轱辘发来的定位——省城某医院急诊部。
当李青带着七叔公和张婶赶到医院时,看见王轱辘正靠在走廊长椅上,额头上缠着纱布,藏青色t恤上沾着血迹。李大勇在一旁来回踱步,脸上写满愤怒。
\"怎么回事?\"李青冲过去,双手颤抖着检查丈夫的伤势。
\"小伤。\"王轱辘握住她的手,\"有人在我们住的宾馆纵火。\"
原来他们布置完展位回宾馆时,发现房门有被撬动的痕迹。王轱辘警觉地没有立即进入,而是叫来保安检查。就在他们等待时,房间突然冒出浓烟,紧接着发生小规模爆炸。王轱辘为掩护李大勇,被飞溅的玻璃划伤了额头。
\"抓到人了?\"七叔公沉声问。
李大勇摇头:\"跑了,但监控拍到了正脸。\"他掏出手机,\"就是汽修店那个老周!\"
李青看着照片上那张熟悉的脸,突然想起那份参展名单。她翻出手机里的文件:\"金穗农业,负责人姓周!\"
七叔公的老花镜片上闪过一道寒光:\"明天博览会照常参加。\"老人拍了拍王轱辘的肩膀,\"这事,该收网了。\"
病房的灯光在夜色中格外刺眼。李青用棉签蘸着碘伏,轻轻擦拭王轱辘额头的伤口。他疼得肌肉紧绷,却一声不吭。
\"傻子。\"李青声音哽咽,\"要是你们当时直接进门......\"
王轱辘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轻哼一声。他的眼神锐利如刀,哪有半点伤员的虚弱:\"明天你带着孩子别去会场。\"
\"不行。\"李青斩钉截铁,\"一家人一起。\"
王轱辘还想说什么,却被她用唇堵了回去。这个吻带着药水的苦涩和劫后余生的战栗,在消毒水气味的病房里格外炽热。
窗外,省城的霓虹灯彻夜不熄。远处隐约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还有夜归人的谈笑。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他们像两株被移栽的庄稼,紧紧依偎在一起,等待着明天的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