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刚刚从失声的混沌中苏醒,众仙家还未来得及庆贺,新的异变便如潮水般席卷而来。这一次,不是声音的消逝,而是镜像的背叛。
天河之畔,织女手中的银梭突然坠地。她惊恐地发现,原本清澈如镜的河面不再映照她姣好的面容,取而代之的是扭曲变形的星轨。那些亘古不变的星辰连线,此刻如同被孩童胡乱涂改的星图,呈现出令人不安的锯齿状排列。更可怕的是,当她试图触碰水面时,指尖竟穿过了\"倒影\",仿佛那只是虚无的幻象。
东海龙宫,龟丞相跌跌撞撞地闯入水晶殿。\"陛下!大事不好!\"老龟的声音都在发抖。敖广皱眉望向殿外的水镜结界,顿时龙须倒竖——镜中呈现的不是碧波荡漾的东海,而是一片干涸的海床。死去的珊瑚如同白骨,裂开的贝壳里爬满蛆虫,连最深处的水晶宫都变成了倾颓的废墟。最令龙王胆寒的是,他在\"倒影\"中看到了自己:一条鳞片剥落的苍老巨龙,正在沙地上痛苦地翻滚。
南海紫竹林,观音菩萨手中的玉净瓶突然震颤不已。瓶中甘露泛起涟漪,映出的不再是慈悲的菩萨法相,而是一张陌生的佛脸。这张脸有着佛陀的轮廓,却长着三只竖瞳,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当菩萨试图诵念真言时,倒影中的\"佛\"竟抢先开口,唇齿间渗出黑色雾气。
凌霄宝殿上,千里眼和顺风耳仓皇来报:\"陛下,三界所有水面都......\"玉帝挥手打断,他面前的琉璃盏已经说明一切。盏中琼浆本该映出他威严的容颜,此刻却化作一团蠕动的黑影,时而呈现蟠桃宴的盛况,时而变成天庭倾覆的惨状。
但最令人胆战心惊的,是悬挂在南天门上的照妖镜。这面传承千年的神器,此刻彻底背叛了它的使命。经过的天兵天将们惊恐地发现,镜中不再显现妖魔原形,而是照出了他们内心最深的恐惧:
天蓬元帅跌坐在镜前。镜中倒映的不再是威风凛凛的天将,也不是后来憨态可掬的猪妖,而是一个瘦骨嶙峋的农人。那人蜷缩在粮仓角落,身边堆满金黄的稻谷,却活活饿死在丰收的季节。八戒的钉耙\"咣当\"落地,他颤抖着触摸镜面,倒影中的农人突然抬头,与他四目相对。
卷帘大将呆立在镜前。曾经显形的河妖形象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数在流沙中挣扎的亡魂。他们伸出的手臂如同枯萎的树枝,张开的嘴里灌满黄沙。最令沙僧崩溃的是,他在那些扭曲的面容中,认出了自己当年失手打碎的琉璃盏中封印的魂魄。
唐僧的遭遇最为骇人。当他途经宝镜时,镜中竟走出一具披着袈裟的骷髅。白骨森森的手掌与他同时合十,空荡荡的眼窝里跳动着幽蓝的鬼火。更可怕的是,骷髅开口诵经时,吐出的不是梵音,而是无数细小蠕动的黑色经文。
在这场镜像的叛乱中,唯有一人例外。
花果山巅,悟空蹲在瀑布边的水潭前,金箍棒斜插在身旁的岩石里。潭水平静如镜,却空空如也,连一丝涟漪都没有。他伸手搅动水面,水流分开又合拢,始终映不出他的身影。
\"有意思。\"悟空挠了挠耳朵,\"老孙的倒影哪去了?\"
忽然,一道火光划过天际。哪吒踩着风火轮降落在水潭边,乾坤圈在他腕间叮当作响。\"大圣!\"少年神将难得露出焦急神色,\"三界的镜子都疯了!\"他指向自己脚下的风火轮,本该映出火焰的金属轮面,此刻却显示着被烈焰吞噬的陈塘关景象。
悟空眯起火眼金睛,视线在哪吒与风火轮之间来回扫视。\"三太子,你照出什么了?\"
哪吒抿紧嘴唇,许久才低声道:\"我看到了......削骨还父的那一天。\"他猛地抬头,\"大圣,你的心魔呢?为什么水面照不出你?\"
悟空咧嘴一笑,露出尖锐的犬齿。他伸手用力拍打水面,激起的水花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老孙的倒影啊......\"他望着四散的水珠,\"逃走了。\"
水珠落回潭中,每一滴都映出不同的景象:有被压在五行山下的猴子,有头戴金箍的取经人,有端坐莲台的斗战胜佛......但就是没有此刻蹲在潭边的齐天大圣。
哪吒倒吸一口凉气:\"大圣,你的倒影......在造反?\"
悟空拔起金箍棒,在掌心转了个棍花。\"有意思。\"他眼中燃起久违的战意,\"走,陪老孙去会会这个逃兵。\"
就在他们准备腾云而起时,整个水潭突然沸腾。无数水珠冲天而起,在空中凝聚成模糊的猴形。那个\"倒影\"没有五官,但悟空能感觉到它在\"注视\"自己。
\"我不是逃兵。\"倒影的声音如同千万个回声的叠加,\"我是你不敢面对的那部分。\"
话音未落,水形轰然溃散,化作暴雨落回潭中。水面恢复平静,依旧空空如也。
悟空的金箍棒微微震颤,不是出于战意,而是某种更复杂的情绪。他想起五百年前在炼丹炉里,火眼金睛炼成的那一刻,他曾在炉壁上看到过类似的\"空无\"。
\"大圣?\"哪吒担忧地唤道。
\"没事。\"悟空甩了甩头,水珠从毛发间飞溅而出,\"老孙大概知道该去哪找这个胆小鬼了。\"
他望向天际,火眼金睛穿透云层,直指三界之外某个从未被命名的所在。在那里,所有的倒影终将汇聚,所有的\"另一个可能\"都在等待觉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