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的混天绫本是无风自动的法宝,此刻却在苍白火焰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滞涩感。赤红的绫缎不再如往常般轻盈飘舞,反而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拖拽着,边缘泛起铁锈般的暗沉血色,仿佛被岁月侵蚀了千万年。
他握紧火尖枪,枪尖的三昧真火本应焚尽世间邪祟,可此刻,那赤红的焰光却像是被某种更高层次的力量压制,吞吐不定,始终无法与渊底那苍白的火焰相融。火焰与火焰之间,竟似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有人在篡改‘劫数’。”哪吒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像是怕惊醒了火焰中沉睡的某种存在。他的目光死死盯着渊底,那里堆积的灰烬看似轻盈,却蕴含着足以颠覆三界的重量。
“这些劫灰本该随因果流转,归于虚无……”他的指尖微微发颤,火尖枪的枪锋在苍白火焰的映照下,竟也泛出一丝冷光,“如今却被人强行截留,炼成了……预言。”
悟空没有立即回应。他缓缓蹲下身,金箍棒斜插在身旁,棒身微微震颤,仿佛感应到了某种威胁。他伸手探向地面,指尖还未触及灰烬,皮肤便已传来一阵细微的刺痛感,像是被无数细小的针尖轻轻刺扎。
当他的手指真正触碰到灰烬的刹那——
“嗤!”
无数细密的黑色纹路骤然浮现,如活物般蠕动,顺着他的指尖攀爬而上。那些纹路并非单纯的灼痕,而是某种更深层次的东西——因果的反噬。它们在他的皮肤上烙下印记,每一道黑痕都像是某种未发生的命运在挣扎、嘶吼。
“能触碰劫灰还不被反噬的……”悟空猛地甩了甩手,灰烬簌簌落下,可那些黑痕却如附骨之疽,迟迟不散。他的眉头紧锁,火眼金睛微微闪烁,似是在回忆某些古老的禁忌。
“三界不过五指之数。”
这句话像是一道无形的界限,将能够染指劫灰的存在寥寥数人划分出来。是圣人?是隐世的大能?还是某些早已被遗忘的古神?
他的目光扫过渊底,火眼金睛穿透苍白焰幕,隐约窥见灰烬深处埋藏的东西——
半截焦黑的竹简。
那竹简看似普通,可上面的铭文却残缺不全,似是天庭密卷的笔迹,却又夹杂着幽冥鬼篆的扭曲。更诡异的是,竹简的边缘并非自然烧毁,而是被某种锋利之物整齐切断,断口处隐约可见金色的血迹。
悟空的手指微微收紧。
这竹简……是谁留下的?又为何会被劫灰掩埋?
突然,渊底的寂静被撕裂!
苍白火焰如巨浪翻涌,火舌扭曲攀升,在半空中交织成一张遮天蔽日的巨网。那网并非实体,而是由无数道细密的火线编织而成,每一根火线都在流动,如同活物的血管。更骇人的是,网上悬挂着三百六十五盏青铜灯,灯盏形制古朴,表面蚀刻着星宿图腾,但灯芯燃烧的火焰却各不相同——
- 青灯:灯焰如血,内里浮动着哪吒幼时的虚影——七岁孩童站在陈塘关城楼,手持匕首,一刀刀剜下自己的骨肉。血焰翻腾时,隐约传来李靖压抑的哽咽声。
- 紫灯:焰心泛着丹炉的紫金光泽,火焰中囚禁着一只嘶吼的猿影——正是悟空被太上老君投入八卦炉煅烧时的残魂。那猿猴双目赤红,獠牙撕扯着火焰枷锁,却始终无法挣脱。
- 无芯之灯:位于巨网正中央,灯盏空空如也,却有一道伤口般的虚影悬浮其中——如来割下臂上血肉时,血滴落入鹰喙的刹那。那伤口不断渗出金色佛血,却又被苍白火焰舔舐干净,循环往复,无休无止。
“原来如此……”文昌帝君忽然冷笑,手中《春秋笔》的笔毫无风自动,“有人把‘大慈悲’也当作了燃料。”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那盏无芯灯。佛血本是至纯至善之物,能消弭一切业障,可此刻竟成了维持灯阵运转的“薪柴”。
“哗啦——”
巨网突然震颤,所有青铜灯齐齐转向三人。灯焰暴涨,竟在虚空中投射出三百六十五道幻影——
- 天庭蟠桃园的枯枝上,王母娘娘摘下最后一颗干瘪的蟠桃,果肉腐烂处爬满蛆虫;
- 灵山脚下,罗汉们的金身龟裂,裂缝中渗出腥臭的黑水;
- 人间某座荒庙里,唐僧的锦斓袈裟被野狗撕咬,佛珠滚落粪坑……
“这是‘未发生的劫数’。”哪吒咬牙,火尖枪猛地刺向一盏青灯,枪尖却在触及灯焰的瞬间被弹开——那血焰中竟浮现出他前世自刎时的匕首虚影,刀刃正抵住他的枪锋!
悟空的金箍棒已抡起万丈金光,可就在棍风即将劈碎灯阵的刹那,巨网后传来一声轻笑。
“何必白费力气?”
一道人影从苍白火焰中缓步走出。他披着由众生执念织就的斗篷——布帛上浮动着无数张人脸,喜怒哀乐皆被定格在某一瞬。更诡异的是他手中的那杆秤——一端托着昆仑山的虚影,另一端悬着十八层地狱的业火,秤杆上刻满扭曲的铭文,似梵非梵,似道非道。
“本座只是替天道做场清算。”人影的声音如同万卷书页同时翻动,沙哑中带着诡异的韵律,“这些劫数既然无人敢承担,不如由我炼成‘永恒灯’,照彻三千轮回。”
悟空的金箍棒再度劈下,这一次,棍风撕裂了斗篷的一角。可那破损处竟无实体,只有无数缕黑气逸散,黑气中传来万千魂魄的哭嚎。
“没用的,大圣。”人影抬手虚握,悟空胸口突然浮现出虎皮裙的虚影——那是唐僧当年亲手为他缝制的衣物。此刻每一根丝线都化作枷锁,勒得他筋骨作响。
“你每一根猴毛上都缠着因果线……”人影拽动虚空,悟空的金箍棒竟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而线头,都在本座手里。”
哪吒见状,突然将火尖枪倒转,枪尖狠狠刺入自己眉心!灵珠光华暴涌,他竟从元神中抽出一段混天绫的本源——那是裹过他尸身的白绫,浸染过女娲补天石的五色灵息。绫缎展开时,苍白火焰如遇天敌,竟微微退缩。
“劫灰怕补天石?”文昌帝君瞳孔骤缩,当即挥动《春秋笔》,蘸着苍焰凌空书写。墨迹所到之处,劫灰文字纷纷剥落,露出灯阵核心——一盏由佛骨雕成的灯托。
人影终于暴怒,秤杆上的昆仑与地狱虚影轰然相撞!
渊底在崩塌,劫灰在沸腾。而三人的身后,三百六十五盏青铜灯开始一盏接一盏地……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