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安阳郡主那夹枪带棒、咄咄逼人的质问,以及满座宾客或担忧、或幸灾乐祸、或探究的目光,陆微澜却依旧是那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从容淡定。仿佛安阳郡主那番诛心之言,不过是清风拂过山岗,未能撼动她分毫。
她缓缓放下手中的白瓷茶杯,抬起那双清澈如秋水般的眸子,迎向安阳郡主那充满敌意的视线,唇边甚至还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
“郡主此言,可真是折煞微澜了。”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却又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委屈和惶恐,仿佛被安阳郡主这顶大帽子给吓到了,“长公主殿下府上的佳肴美点,自然是汇集了天下珍奇,由技艺精湛的御厨精心烹制而成,每一道都堪称世间绝品,微澜一介小小的臣女,平日里连见都难得一见,今日有幸品尝,已是天大的福分,心中感激涕零还来不及,又岂敢有丝毫嫌弃之意?”
她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先是将长公主府的宴席大大地吹捧了一番,表明了自己绝无不敬之心。
随即,她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和歉疚之色,继续说道:“只是,微澜自幼便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毛病,那便是肠胃比寻常人要娇弱一些,吃不得过于油腻厚重之物,也受不得太过生冷辛辣的刺激。否则,便会腹中不适,寝食难安,甚至会当众失仪,那岂不是更加辜负了长公主殿下的一番美意,也污了这般高雅的盛宴?”
她说到这里,还特意用帕子轻轻按了按嘴角,做出一副柔弱不胜的模样,引得在场不少心地善良的贵妇都露出了几分同情之色。
“是以,家母平日里便特许微澜,在赴宴之时,可以自带一些素日里惯食的清淡小食,聊以充饥,免得空腹伤了身子,也免得因贪食美味而引发不适,反倒失了礼数。”陆微澜继续解释道,语气诚恳无比,“微澜今日带来的这些,不过是些用寻常米面、佐以些许花草果干制成的素净点心,还有这壶用山野草叶泡的粗茶,味道寡淡,实在上不得台面。原是不敢拿出来污了各位贵人的眼,只是方才钱家姐姐问起,微澜才不揣冒昧,略作品尝。不成想,竟引来郡主这般误会,实乃微澜之过,还请郡主恕罪,也请长公主殿下明鉴。”
她这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既完美地解释了自己为何会自带食物,又巧妙地将责任归咎于自己的体弱多病,顺便还小小地卖了个可怜,博取同情。更重要的是,她自始至终都保持着恭敬谦卑的态度,让人挑不出丝毫错处。
安阳郡主听了她这番巧舌如簧的辩解,气得差点当场发作。她明明是想给陆微澜扣上一顶藐视皇家的大帽子,谁曾想,竟被对方三言两语就化解于无形,还反过来显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不近人情了!
“哼!巧言令色!”安阳郡主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还想再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上首的荣安长公主却突然开口了。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和好奇:“哦?陆二小姐竟还有这般讲究?肠胃娇弱,吃不得油腻厚重之物?这倒与本宫府上那位挑嘴的小郡王有些相似呢。”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陆微澜面前那小巧的食盒上,饶有兴致地说道:“本宫倒也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清淡小食和山野粗茶,能让你舍了这满桌的珍馐美味,也要随身带着?不若……拿出来让本宫也开开眼界如何?”
长公主这话一出,安阳郡主脸上的得意之色顿时僵住了。她怎么也没想到,长公主非但没有怪罪陆微澜,反而对她那些乡野之物产生了兴趣!这怎么可能?!
王氏和陆芷兰也是一脸错愕。她们原以为陆微澜这次定然要倒大霉了,谁曾想,竟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了?
陆微澜心中却是微微松了口气。她知道,这位长公主,并非如表面那般容易被糊弄。她之所以会对自己这些小玩意儿产生兴趣,恐怕更多的是出于一种猎奇和……试探的心理。
“既蒙长公主殿下垂询,微澜自当遵命。只是……这些东西粗鄙简陋,恐污了殿下的圣目,也怕入不得各位贵人的贵口。”陆微澜故作为难地说道,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惶恐和不安。
她越是这般说,众人心中的好奇就越是浓厚。
坐在她旁边的钱婉容早已按捺不住,拉着她的衣袖,小声央求道:“陆二妹妹,你就别谦虚了!我们都闻到那香味了,定然是好东西!快拿出来让我们也尝尝鲜嘛!长公主殿下都金口玉言了,你还怕什么?”
邻座的几位与陆微澜年纪相仿的小姐,也纷纷开口附和:
“是啊是啊,陆二妹妹,我们都好奇得紧呢!你就别藏着掖着了!”
“就是就是!能被陆二妹妹这般珍视的,定然不是凡品!”
就连一些年长的贵妇,此刻也被勾起了几分好奇心,纷纷投来关注的目光。
安阳郡主见状,心中更是又气又急。她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她本想让陆微澜出糗,结果反倒成了帮她宣传的了!
她咬了咬牙,冷笑着说道:“既然长公主殿下和诸位姐妹都有此雅兴,陆二小姐,你便大大方方地将你的宝贝拿出来,让我们都品鉴品鉴吧!也让我们瞧瞧,究竟是何等仙露琼浆、玉盘珍馐,能让你这般敝帚自珍,连长公主府的御宴都看不上眼!”
她这话依旧是夹枪带棒,充满了讽刺意味。在她看来,陆微澜那些所谓的清淡小食,定然是些寡淡无味、难以下咽的粗鄙之物,一旦拿出来,必定会贻笑大方,让她之前所有的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陆微澜听了安阳郡主这番话,心中却是暗自发笑。这位郡主,还真是执着于给她挖坑啊。只可惜,她挖的每一个坑,最终都会变成她自己跳下去的陷阱。
她抬起头,迎向安阳郡主那挑衅的目光,唇边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声音清脆地说道:“既然郡主和各位姐姐都如此盛情难却,微澜若再推辞,倒显得小家子气了。”
她顿了顿,故意做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叹了口气道:“也罢,今日便献丑了。只是……这些茶点做得粗疏,口味也未必合各位的胃口,还请郡主和各位姐姐莫要嫌弃。尤其是郡主您金枝玉叶,平日里吃的都是山珍海味,微澜这点粗疏点心,可千万别污了您的贵口才好啊!”
她这话表面上是谦虚客气,实则暗藏机锋,既点出了自己东西的粗疏,又暗示了安阳郡主的金贵,为接下来的打脸埋下了伏笔。
说完,她便不再迟疑,伸出纤纤玉手,缓缓地打开了面前那只看似普通的紫檀木食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