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如刀,将铅灰色的云层绞成碎絮,鹅毛大雪铺天盖地倾泻而下。
石云天一行人踩着没过脚踝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山道上跋涉。
李妞裹紧补丁摞补丁的棉袄:“这鬼天气,怕是要把人冻成冰雕。”
话音未落,远处山坳里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哭喊。
石云天心头一紧,循着声音望去,只见风雪中隐约晃动着几个人影。
他抬手示意众人加快脚步,汉环刀在袖中微微握紧——这片刚经历过战火的土地,任何异常都可能暗藏杀机。
拨开被积雪压弯的灌木丛,眼前的景象让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三具穿着破旧棉袄的尸体横在雪地上,胸口处凝结着暗红的血痂,显然是被刺刀所伤。
不远处,一个瘦弱的妇人跪在雪地里,怀中紧紧护着个五六岁的孩子,孩子的小脸冻得发紫,正有气无力地啼哭着。
“大姐!”
那妇人缓缓抬起头,空洞的眼神里满是绝望,嘴唇冻得青紫,哆嗦着挤出几个字:“救救...我儿...”
石云天蹲下来查看孩子的状况,发现他额头滚烫,显然是发起了高烧。
他转头看向同伴:“得找个地方落脚,这孩子再拖下去性命难保。”
王小虎挠挠头:“可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上哪儿找地方?”
就在这时,小黑突然冲着左侧山坡狂吠起来。
众人顺着它的视线望去,只见风雪中露出一角青瓦——那里竟藏着一座古朴的道观。
石云天心中一喜:“走,去道观碰碰运气!”
道观的朱漆大门早已斑驳,门楣上“玄清观”三个金字被积雪覆盖了大半。
石云天抬手敲门,过了许久,门吱呀一声打开,露出个身着灰色道袍的老道士。
老道士打量着众人,目光落在石云天腰间的汉环刀上,警惕地问道:“你们是何人?”
“道长,我们是过路的旅人,途中遇到这对母子,孩子病重,想借贵观暂避风雪,还望行个方便。”石云天抱拳行礼,语气诚恳。
老道士又看了看蜷缩在宋春琳怀中的孩子,微微叹了口气:“进来吧。”
道观内同样被风雪侵袭得破败不堪,偏殿的梁柱上结着蛛网,神像前的烛火在穿堂风中摇曳不定。
老道士从柜子里翻出几件旧棉被,铺在地上让众人休息,又提着铜壶去烧水。
石云天一边帮宋春琳照顾孩子,一边和老道士攀谈起来。
原来这玄清观本是香火鼎盛之地,自从日军进犯后,道士们死的死散的散,如今只剩下老道士一人苦苦守着这座道观。
“前些日子,一伙日军路过,说是要搜查抗日分子,把观里能吃的都抢走了...”老道士说着,眼中闪过一丝悲愤。
正说着,李妞突然指着殿外惊呼:“快看!”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风雪中跌跌撞撞走来几个人影。
等走近了才发现,是三个衣衫褴褛的村民,他们的脚上缠着破布,冻得通红,肩上还扛着个担架,担架上躺着个昏迷不醒的汉子。
“道长!行行好,救救我兄弟吧!”为首的村民扑通一声跪在雪地里,“他被鬼子的流弹打中了,我们走了十几里山路...”
老道士眉头紧皱,刚要开口,石云天已经走上前去:“抬进来吧,我们一起想办法。”
道观内顿时忙碌起来。
石云天用从日军据点缴获的急救包为受伤的汉子处理伤口,宋春琳则用老道士找来的草药熬制退烧药,喂给发烧的孩子。
王小虎和李妞帮忙生起炉火,将带来的煎饼分给众人。
“你们...真是八路军?”受伤的汉子在昏迷中醒来,看到石云天身上的军服,眼中闪过一丝希望。
石云天点点头,握紧他的手:“放心,有我们在。”
汉子眼角流下泪水:“俺们村...被鬼子烧了,大伙逃出来,一路上多亏了这位道长,他把自己的口粮都分给我们...”
老道士摆了摆手:“出家人以慈悲为怀,只是可惜贫道无能为力,不能救更多人。”
他看向石云天:“倒是你们,年纪轻轻就敢和鬼子拼命,好样的!”
夜深了,风雪依旧呼啸。
道观内,受伤的汉子和孩子在众人的照料下渐渐平稳。
石云天坐在炉火旁,看着蜷缩在角落里熟睡的村民和道士,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在这乱世之中,一座破败的道观,一群素不相识的人,因为同样的苦难和善良走到了一起。
突然,小黑警觉地站起身,冲着大门方向低吼。
石云天心中一紧,抄起汉环刀来到门前。
只听门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还有日语的呵斥声——是日军巡逻队!
“大家别出声!”石云天低声叮嘱,示意众人熄灭炉火。
他透过门缝望去,只见七八名日军举着刺刀,正在道观外徘徊。
为首的军曹一脚踹开虚掩的柴门,用生硬的中文喊道:“里面的人,统统出来!”
石云天握紧刀柄,正准备冲出去,却被老道士拦住。
老道士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道袍,缓缓走出门去:“太君,这么晚了,有何贵干?”
军曹上下打量着老道士:“有人看见抗日分子往这边跑了,你们有没有见到?”
老道士双手合十,神色平静:“贫道整日在观内清修,并未见到什么人。”
军曹冷哼一声,挥了挥手,日军开始在道观内搜查。
石云天等人屏住呼吸,躲在神像后面。
日军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就在这时,孩子突然咳嗽起来。
石云天心中一凉,暗道不好。
千钧一发之际,老道士突然提高声音:“太君,道观内近日有病人,怕是染上了风寒,还请太君不要惊扰。”
军曹皱了皱眉头,捂着鼻子骂骂咧咧地退了出去:“晦气!”
等日军的脚步声消失在风雪中,众人这才长舒一口气。
宋春琳看着老道士,眼中满是感激:“道长,谢谢您!”
老道士笑了笑:“该说谢谢的是贫道,你们来了之后,让这道观又有了生气。”
他望向窗外的风雪:“这场雪,终会停的,等天亮了,你们就带着大伙离开这里吧,往南走,有个山谷,那里相对安全些。”
石云天看着老道士:“您呢?”
老道士望向远方,眼中带着些许悲凉:“贫道已年近古稀,命不久矣,这玄清观是贫道的家,贫道哪儿也不去。”
石云天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黎明时分,风雪渐歇。
石云天一行人告别了老道士,带着获救的村民继续踏上征程。
回头望去,玄清观在晨光中若隐若现,老道士的身影依旧伫立在门口,目送他们远去。
这场风雪中的相遇,不仅拯救了几条性命,更让石云天坚信,只要人心未冷,希望就永远不会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