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香宫,死人了!
昨儿个还据理力争,天真烂漫的安答应,此刻吊死在了废弃的凝香宫中。
来了许多的人,一个个地从婉棠身前匆匆跑过。
周围没有多余的痕迹,安答应,是自杀上吊。
婉棠上前看了一眼,安答应脸是铁青的,舌头吐出的老长,眼珠子都瞪了好些出来。
【这死相一看就不正常,瞧瞧她的脖子上,还有几个淤青点,这分明就是被人掐死的。】
【据我观察,最有可能杀安答应的人,就是许洛妍。】
【是啊,要不是安答应在那多嘴,说不定许洛妍就复宠了。】
【真想不到,许洛妍就算被关在静心堂反思,本事也有这么大。】
风一吹,明明是夏日,婉棠却冷得厉害。
曾经只觉得许洛妍嚣张无脑,矫情蛮横。婉棠便一直替许洛妍调解处境,四处打探消息,为她收买人心。让她清晰地知道对手的优势和弱势。
婉棠从未想过,许洛妍真的会杀人。
想到楚云峥今早说的话,后宫中的争斗,难道他知道?
还是说,他已经默许这儿是一个微型的狩猎场,他坐观虎斗?
没有皇上的宠爱,将会多可怕?
而皇上就是这个狩猎场中唯一的肉,此刻却被婉棠含在了口中。
她的下场,又会如何?
日头晒得疼,身上又冷得厉害。
胸口越发难受,婉棠避开所有人,艰难的回到宫中。
前脚刚迈进翠微宫的大门,眼前忽地一黑,摔在了地上。
好在只是有些中暑,回到房中喝了些冰水,也醒了过来。
喜儿正在外面训话,让每一个奴才都跪在地上。婉棠独自外出,回来就中了暑,万一有个闪失,他们全都别想活了。
婉棠让人将冰块移到软塌前,心绪不宁。
李萍儿用了药,要好些了。在秋菊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眼睛红红的,满是关心地说:“小主受惊吓了,萍儿这儿有外面传进来的土方子。”
“小主好歹用一些。”
干净的帕子展开,手心中是一个小盒子,里面放着一个小药丸。
“只是吓了一跳算不得什么,就怕往后的时光,都要活在惊吓中。”婉棠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纵然从决定留在宫中那刻,就有了心理准备。
可和自己有关的,无辜人枉死还是第一次。
李萍儿见婉棠郁郁寡欢,想了想说:“等奴婢好些了,给小主做些梨膏糖。”
“奴婢在宫外时候,学了好些手艺。去苏杭的时候,学做了醋鱼。去草原上,又学了酥油茶。还有石头馍馍……”
提到宫外,李萍儿纵然浑身是伤,也笑得那般纯粹明艳。
竟看得婉棠有些羡慕。
心中的想法,越发的清晰,叮嘱一句:“好萍儿,以后好好给我讲讲,宫外的天,宫外的地。”
“可是你要记住,往后再不许对旁人多嘴一句。”
李萍儿忽地神色紧张,说道:“奴才记下了。”
恰在此刻,门外传来一道笑声。
“哈哈哈,都说婉贵人是个狐媚子,没想到倒是个病秧子。”
“婉贵人安,我是宁答应。”
宁答应哧哧的笑:“昨日赏扇会上,我就瞧上了那苍松团扇,本想会后哀求着别人去要。”
“没想到皇上全给你了。”
她穿着一身青绿色的衣服,头发挽起来,整个人清爽利落。
走起路来步步有力,不似旁的小主弱风扶柳。
“婉贵人,我带了些东西,给你换,你可舍得?”
身后丫鬟上前,打开盒子,里面是黄金。
若论起风雅,黄金白金自然俗气得很。可在后宫行走,没有黄金白银,如何能上下打点,更是寸步难行。
如今婉棠布料珠宝,字画古玩倒是赏了不少。可这些东西,都有内务府登记在册,轻易哪敢使出去。
百两黄金,正解婉棠窘迫。
“妹妹客气了。”婉棠微微一笑,吩咐道:“去将宁答应要的团扇取来。”
【婉棠是不是傻?】
【这些扇子,全是贡品和珍品,又哪儿是百两黄金能买到的?】
【亏本买卖啊!看来婉棠对奢侈品是没有一点概念。】
婉棠心中好笑。
有些东西能用金钱衡量,但有些东西,可不能。
就好比宁答应的身份。
惠妃从不争宠,独居宫中却能孑然一身,甚至无人招惹。
可见家世如何了得?
而宁答应,便是宁家送来代替惠妃争宠的。哪晓得两个人性子出奇的一致。
对皇上没多大兴趣,姐妹二人倒是有了伴。惠妃也不寂寞,索性就连一切宴会,都不去了。
婉棠在意的不是黄金,而是宁答应的有所需求。
宁答应双手捧着团扇,爱不释手。
那样白皙的双手,也是洗了又洗,生怕她手中团扇受了委屈。
黄金放在桌子上。
宁贵人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
冲着婉棠笑了笑:“其实你这个人,也不讨厌。”
“算了,我也知道,这点黄金是占了你的便宜。可没办法,这个月爹爹给的钱,就剩下这些了。”
“大家都是爽利的人,我给你加个价。”
宁贵人脸上带着俏皮的笑,走了几步,凑到婉棠耳边。
悄声说:“我听说,北漠可汗粮草充足,兵马强壮,最近正在日日操练……”
“许洛妍的父亲和哥哥主动请缨,皇上大喜。”
“两个时辰前,派人将许洛妍,从静心堂迎回了景仁宫。”
宁贵人笑嘻嘻的,捧着扇子,孩子一般边走边说:“好漂亮,真的好美,美极了。”
宁贵人离开。
【我就说,许洛妍好歹是女主,不可能轻易下线。】
【主角光环的确强大,这样得罪了皇上,还是能被轻易放出来。】
【婉棠当心,许洛妍恨毒了你,出来肯定想要你死。】
“小主,您怎么了?”
“小主,您可别吓奴婢啊!”
秋菊在旁边伺候着,急忙询问。
婉棠这才惊觉,她的手,竟颤抖得这么厉害。
她坐在那,仿若老僧入定,双眼神色变化极快。时而苦笑,时而叹息,时而又咬牙切齿。
她费尽心机,搭上一切才让许洛妍去了静心堂。可仅仅只是因为许父的一句话,许洛妍就出来了。
这就是家世背景的力量吗?
婉棠缓缓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眼睛时候,睫毛上沾染了细碎的泪珠。
捏紧的拳头也缓缓松开,哪怕孤身一人,她也定要夹缝求生。让自己处于一个更安全的环境之中。
“秋菊,关上门窗!”婉棠道:“若我病了,去请谢太医。”
秋菊不敢耽搁,急忙照做。
婉棠缓步走到桌前,猛地灌了热水,又将冰块放在口中,如此反复,身上越发滚烫。
婉贵人病了。
正当盛宠的贵人病了,谁敢怠慢?太医院的人不出半个时辰便到了翠微宫。
李萍儿在下人房养病,身边只留了秋菊。谢太医看了看婉棠的面色,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问道:“小主浑身发冷,似乎是着凉?却又似乎受了很大的惊吓。”
婉棠语气淡淡:“近期神情恍惚,总是惊吓得厉害。”
谢太医足够镇定,也不意外:“小主是想要安神,还是根除?”
“谢太医,我疲乏无力得很,怕是见不了人了。”
婉棠说着,对着秋菊使了个眼色。
秋菊急忙将两锭金子塞入太医药箱中,默默地退出到门口守着。
“小主这是何意?”
婉棠在宫中十年之苦,柔弱可不代表着身体娇弱。横着病体站起来,走到谢太医跟前。
先是用一点面团遮挡眉心红痣,又在脸上点了些麻子,还未进行其他改变,谢太医的眼中明显出现震惊之色。
惊呼一声:“之前便觉得小主像极了那个孩子,没想到……”
“谢太医。”婉棠眼睛微红,低声感慨着:“那年大雪,婉棠只是卑微的宫女,要是谢太医仁慈,出手相救。我怕是早就保不住这条腿了。”
入宫第四年,许洛妍正盛宠。只因皇上夸了婉棠一句柳腰莲步,便被许洛妍罚跪在雪地中,整整一夜。双腿更是被冻得没了知觉,若不是谢太医临时折返拿东西,婉棠怕早就是个瘸子了。
想到当初恩情,婉棠当即俯身作谢。
“小主吉人自有天相。”谢太医忙搀扶:“小主如今改头换面,过往的事情,便不要记在心上。”
太医眼角余光打量了一番金子,约莫二十两。又缓缓道:“今日小主,所求何事?”
“谢太医,宫中钩心斗角,本不该污了您的眼睛。可我实在怕得厉害,想要活下去。”婉棠目光灼灼。
谢太医微微点头:“君子常器于身待时而动,小主往日广积善德,会有好报的。”
“这方子能治风温,也能愈心病,还望小主按时煎服,方能全身远害。”
婉棠再度起身,心怀感激:“谢太医大恩,婉棠铭记于心。”
“小主,保重。”谢太医退出宫中。
待秋菊进来拿药方时,才发现那两定金子,被放到了一旁。
婉棠握着金子,眼中温热,这冰冷的后宫之中,饶是透着缝隙,也能寻到那一丝微光。
婉棠风温,这一疫气横生的疾病,甫一被太医院记录在案,病案便如疾风般送至凤印执掌者手中。
皇后闻讯,不敢有片刻耽搁,即刻移驾翠微宫,着手布置隔离事宜。
翠微宫内,宫女太监们早已奉命行事,焚香洒扫,封锁门户,一切井然有序。
楚云峥心系婉棠,龙步匆匆,亲自驾临翠微宫。
刚至院门,正要迈步入内,忽见满院宫人齐刷刷跪伏于地,额头紧贴青砖,齐声劝谏:“请皇上以龙体为重!”
“万望圣驾止步!莫要沾染病气!”
楚云峥眸光一沉,如寒星般扫过跪伏的众人,威严之气瞬间笼罩整个庭院。
他昂首挺立,声音如雷霆般穿透殿门:“棠棠别怕,朕就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