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统领好大的脸,如此不把将军府放在眼里!”
谢谌单手撩袍,进了这处早已荒废的破落院子,脚步停在沈徽妍的身侧。
明知这姑娘做事很有自己的主见,多半也不会让自己吃亏,他还是上下把人打量了一下,确定她无事后,才重新看向张正奇。
张正奇看到谢谌来,原本愣怔的脸上逐渐兴奋起来。
“小王爷,你终于来了!”
他一手捂着被流星重伤的心口处,一手指向沈徽妍,言语间是难掩的激动。
“沈徽妍她胆大包天,不仅私闯朝廷官员府邸,还纵仆伤人!”
“你看,下官身上的伤就是她手下恶仆打的!”
张正奇生怕沈徽妍的罪责不够重,继而又道:“还有下官的母亲,也被她的恶仆打得如今生死不知!”
“小王爷若是不信,大可以派人去看一下!”
见谢谌皱起眉头,张正奇便理所当然地认为,他这是对沈徽妍起了厌恶之心了。
也是,任谁家后院养了这样一个嚣张跋扈、又装得柔弱善良的女人,心里定都是会不痛快的。
于是,他继续道:“小王爷,下官是看在你我之间同窗过两年的情分上,这才隐忍着没有对她还手的,没想到沈徽妍竟然变本加厉......”
“张正奇。”
张正奇对沈徽妍的指控还没说完,就被谢谌这道清冷的声音打断了。
谢谌待人接物一向都是温润如玉、极好相处的名声,如今天这样,还不曾说过一句话,就冷下脸色的,至少张正奇还是第一次遇到。
望着谢谌周身的气度,他忽然就不敢再说下去了:“小王爷......”
好在,他想说的,都已经说差不多了。
再说了,谢谌生气也不一定是因为他,更有可能是因为装腔作势的沈徽妍!
想到这里,张正奇的底气更足了些:“小王爷,沈徽妍她......”
“张正奇,”谢谌再度打断他的话,眸色淡淡道,“你身为御林军统领,难道连最起码的尊卑,都不懂?”
“本王王妃的名讳,也是你能叫得的?”
谢谌眯起眼睛,眼底竟失了耐心一般:“沈徽妍不仅是本王的小王妃,还是陛下亲自册封的福星郡主。”
“你一口一个名讳地称呼她,到底是不把本王放在眼里,还是不把陛下放在眼里?”
沈徽妍站在他身侧,忍不住抬眸看向他。
她原本还准备了一箩筐的话来堵张正奇的嘴,好让谢谌相信她真是无辜的。
没想到谢谌根本就没有把张正奇的话放在眼里,反而在为她讨说法。
谢谌这是怎么了?
对她真的一点都不怀疑、已经全心相信了吗?
可这份信任来得有些过于简单,一点都不符合他前世那谨慎的性子,倒是让沈徽妍的心里有些毛毛的。
不过眼下当然还是一致对外,先将眼前事情解决了再说。
想到这里,她又小声补上了一句:“就算我只是沈家女,周统领也不该如此失礼......”
闻言,谢谌垂眸看向身侧的姑娘。
见她眼眶微微发红,整张脸上写满了委屈,差点就要被她气笑了。
她倒是懂得借他的势来报仇。
不过如此也好,反正他对张正奇早就起了动手的心思。
借沈楚华一事,倒是一个比较不错的切入点......
想到这里,谢谌轻咳一声。
他根本就没有把张正奇那张写满诧异和难以置信的表情看在眼里,继续方才的话:
“你如此尊卑不分,如何对得起陛下待你的这份信任?”
提及陛下,便让张正奇想起他靠手段得来的这个官职,张正奇终于有些紧张了。
他正色道:“小王爷所言极是,是下官无状,冒犯了小王妃。”
“可是,小王妃她纵仆伤了下官和......”
“难道,你不该打吗?”
谢谌根本不想听张正奇的任何一句解释,“你以下犯上、纵着令堂对本王的姨姐动手,此事若是被陛下知道,张统领觉得,陛下会不会动怒?”
这样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叫沈徽妍心中生了些许的警惕。
前世,张正奇可是一直都在谢谌手下做事,直到谢谌扶持了新的御林军统领上位后,张正奇才被一脚踹开。
在张正奇统管御林军这段时间内,谢谌可谓是从中得了不少的便利......
越想,沈徽妍就越生气。
都说物以类聚,谢谌身边的爪牙个个不做人,他这个领头羊还能好到哪里去?
只怕是比这些人更加恶贯满盈!
而张正奇则是以为谢谌在为他寻找出入,立刻道:“是,是下官鲁莽了......”
同样都是三品官员,但张正奇在谢谌面前却自称下官,可见谢谌早就将其收入麾下了。
就是不知,元恪倒台后,谢谌的下一个目标会是谁......
“只是,小王爷有所不知,沈楚华犯了七出之条中的四条,下官已经看在沈家的面子上,不曾将她休弃出府,只是用家法小小警告了一下而已。”
闻言,沈徽妍忍不了了。
她拽住谢谌的袖子,指向靠在沈书仪怀里的沈楚华,心痛道:“小王爷,你看!”
“他们都将我七姐姐伤成这样了,竟然还有脸说是小小警告一下!”
越说越气,沈徽妍干脆就道:“是!张统领身上的伤是我叫人打的,张夫人的伤也是我让人打的!”
“可他们母子不分青红皂白地就将我七姐姐伤成这样,我难道连替我姐姐还手都不能吗?”
说到此处,沈徽妍的脸庞上不断滑落眼泪:“如果祖父、父亲、叔叔们和哥哥们都还在,岂能容他人如此欺辱我沈家女!”
“若非看在陛下的面上,若非还要顾及到我沈家女的名声,我恨不得将他们母子打上一百大板,叫他们痛苦而死!”
“让他们知道,背弃自己的誓言,就该得到应有的报应!”
“誓言?”谢谌反问道。
沈书仪亦是无声哭着,抬手指向张正奇冷声道:“小王爷有所不知,当年张正奇为了求娶七姐姐,在我祖父和二伯面前起了誓。”
“他说,此生都只有七姐姐一个妻子,不会休妻、不会纳妾!”
“可是如今,他不仅纳了青楼女子为妾,还因为那小妾有身孕,要抬她为平妻,以此来羞辱我七姐姐!”
沈徽妍接话道:“如此背信弃义之人,就该被天打雷劈!”
“我就该向天罚殿起愿,祈求天罚殿能替天行道,铲除张正奇这样的小人!”
谢谌见她为沈楚华心疼到泪如雨下,愤怒到理智也没有,叹息着用指腹为她拂去脸上的眼泪。
温声软语道:“好了,别哭了。”
“你先坐下休息片刻,剩下的交给我,好不好?”
沈徽妍抬起胳膊,胡乱擦了一下眼泪,梗着脖子道:“交不了!”
“今日这件事情,我若是不解决清楚,便是愧对我祖父当初的托付!”
她伸手指向张正奇,一字一句问道:“张统领,你说我七姐姐犯了七出之条,可有证据?你说你们只是用家法惩罚我七姐姐,敢问你张家的家法,可有在京兆衙门存底?”
张正奇看着这姐妹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根本就插不进去话。
好不容易有那点子见缝插针的说话机会,还没等他张口,就被谢谌一个回眸盯了回去。
现在他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岂能放过?
“自然是有证据的!”
张正奇冷眼看向面色苍白的沈楚华,眼底一丝温情也无:“自她嫁到我张家来,不曾孝敬过我的父母,晨昏定省从未认真对待过,公婆疾病也不曾孝敬在床前!”
他得意道:“此事在我张府人尽皆知,小王爷若是不信,大可以找一个下人过问。”
闻言,原本靠在沈书仪身上、连喘气都费劲的沈楚华强撑着抬起头看向张正奇。
她的眼底满是愤恨:“你胡说!”
贴身丫头红梅,心疼自家姑娘,冒死跪在地上:“还请小王爷小王妃做主!”
“张统领口中的晨昏定省,我家夫人日日认真对待,不曾落下一日。分明是张夫人自己懒惰,日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我家夫人掌管府中中馈,府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离不开她,她哪里能一直等着?”
“可是张老夫人却总拿着这件事情寻我家夫人错处,一有机会就罚我家夫人跪上一两个时辰。”
“至于张统领口中的张老爷和张老夫人疾病,我家夫人的确不曾侍奉在侧......”
红梅声泪俱下:“可那是因为我家夫人才刚刚小产!因为小产,她差点丢了半条性命,可是你们张家人,谁在乎了?只一味责怪她没有为张家生个一儿半女!”
竟然,还有这事!
沈徽妍心痛地拉住沈楚华的手,“七姐姐,你糊涂!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沈楚华亦是泪流满面:“你们撑着沈家门楣,已经够辛苦了,我不能帮上忙,岂能再添乱?”
沈书仪哭得隐忍,只能默默抱着沈楚华给她无声的安慰。
看着失去父兄保护的姐妹几人,个个为难至极,却相互都在为对方考虑,偏偏就让张正奇一家子如此欺负,谢谌的心口处隐隐有火气上升。
“张统领,你可还有话说?”
张正奇面色难看,“就算如此,那她无子、善妒、多言,都是事实!这总不能抵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