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徽妍轻咬下唇,垂眸又抬眼的功夫,已经抬脚跟上去了。
她庆幸今夜的自己身穿的是夜行衣,而且故意拉出较远的距离,所以一路跟上去算是悄无声息。
她追着前面那道身影,一路来到城门附近。
见对方放缓速度,沈徽妍迅速躲在暗处观察。
只见那人站在城门上,一身白衣,手握长剑,浑身上下都透露着浑然天成的杀气。
偏偏,杀气所包裹的,是浩然正气的姿态。
沈徽妍隐藏了气息,望着远处的人,回想起前世的那一幕。
他也是如这般,站在皇宫屋顶上,有着睥睨天下的傲气。
前世他亲自出马,杀的是元恪这个当朝的皇帝。
不知这一次,又是何方神圣能劳烦得动他亲自动手。
下一瞬,就见天罚殿殿主白衣飘然而下,落在了蜷缩在角落的两人面前。
沈徽妍定睛一看。
那不是,张正奇母子吗??
大半夜就在城门处等着,想必就是为了明日一早就出城,从而避免被人指指点点。
沈徽妍皱眉,暗道他总不会是来杀张正奇的吧?
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位神出鬼没的殿主,竟真的将剑尖对准了张正奇。
全程下来,张正奇只有睁开眼睛的机会,连张口喊出声的时间都没有,就被那人一剑封喉。
随后,沈徽妍全程一言难尽地看着堂堂天罚殿殿主,亲自动手将已经断气的张正奇挂在城门口上,并且还在他身后的墙上写了个大大的‘罚’字。
虽说他全程行云流水,甚至可以算是动作优雅,不仅没有惊动守城士兵,就连睡梦中的张母都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已经没了。
但,就这??
沈徽妍不理解,很不理解。
先前她盗用人家的身份去杀魏家人时,还颇为心虚,总觉得多少让人家的身份掉价了些。
现在看来......她有理由怀疑,天罚殿是没人了吗?
就算张正奇罪恶滔天,也不至于......
等一下!
沈徽妍忽然想起,比起魏家,张正奇的这些罪至多只是对不住沈楚华、对不住沈家而已,还不到让天罚殿动手的地步。
更何况,还是殿主亲自动手。
鬼使神差的,她竟然想到那日到张家去救沈楚华时,一时气急,许了一个希望天罚殿能将张正奇这样的败类收拾了的‘愿望’。
总不会,真是她的许的愿望实现了吧?
回想她和天罚殿殿主真正意义上的见面,也就前世他杀元恪时,以及现在......
再,再等一下!
沈徽妍骤然想起,元恪死前的几天,她在被这个废物气急之下,狠狠扇了他两巴掌。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她怒急之下也是如那日一样,叫骂着想让天罚殿收了元恪这个废物......
许愿,这么灵验吗?
沈徽妍心惊之下,开始怀疑这位从始至终都没有人知道真面目的天罚殿殿主,是不是她身边所认识的人。
否则这愿望实现得也太过简单了。
只是,想了一圈都没有这样一个身份,能毫无违和感地套在她所认识的任何一个人的身上去。
更糟糕的是,这位殿主,好像发现她了。
沈徽妍不再天马行空,两人视线对视的下一瞬,她转身轻轻跃起,力求不和他起正面冲突。
反观谢谌,锐利的眼神穿透那重重的枝叶,轻易发现有人在窥视他。
大意了!
没想到,还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跟踪他到这里来。
下意识的,‘冒牌货’三个字即刻出现在他脑海里。
谢谌面具下唇角一扬,冷声道:“找死。”
随即,飞速朝着那道几乎和夜色混为一起的身影而去。
眼见着身后的人越来越近,沈徽妍咬紧下唇,直接转道去了城南的小树林方向。
既然要打一架,那就只能尽量避开人烟处了。
树林中,沈徽妍率先落地,稳稳站在空地上,看着眼前的殿主一身白衣翩然落地。
两人中间隔了近十步距离,同样的不发一言。
如水的月色几乎尽数被茂密的树叶遮掩住了,只散落下星星点点微弱的光亮。
两人相互盯着对方,在中间那片树叶缓缓落地之际,几乎同时动手。
黑白两道身影倏忽交错,惊得林间休憩的鸟儿四下飞散。
白衣殿主长剑清啸,剑锋所过之处,枯叶如长龙般在空中卷起;
黑衣沈徽妍软剑似蛇,贴着对方刃口蜿蜒而上,铮铮颤音震裂周遭树干。
树叶簌簌落下,不时接住散落的月光,又摇晃着归于黑暗。
殿主飞身在树干借力一踏,剑尖直指对手。
沈徽妍旋身直上,避开一击。
转而用软剑缠住枝头,扬手便是漫天如剑刃的绿叶飞速向着对方而去。
殿主见此,剑锋忽转刚猛,劈开如雨而来的树叶直取中宫。
沈徽妍不想恋战,垂眸将内力灌注在软剑中,趁着长剑袭来之际,软剑迅速缠住他的长剑,转而朝着他的心口处挥出一掌。
这一掌,看似寻常,却暗藏玄机。
嗯,一把迷魂药粉。
而谢谌亦是在同一时间还她一掌。
这一掌,落手处,竟是柔软的!
趁着对方屏息愣神之际,沈徽妍这才得以脱身离开。
离开前,不忘怒斥道:“无耻之徒!”
白衣殿主挥去眼前的粉末,再抬眸,眼底满是肯定。
“是她。”
但,方才的触感......
谢谌垂眸看着自己的右手掌,莫名其妙地想起沈徽妍贴着他胳膊睡的时候,好像也......
他晃了晃脑袋,低声道:“真是魔怔了。”
沈徽妍身上那股清香,他记忆犹新。
但方才那个冒牌货身上,却是一股浓烈的脂粉香气,多闻几次都想作呕。
不过也不算是一无所获。
至少能肯定,对方是个女子。
沈徽妍捂住心口处,忍着内里翻江倒海的剧痛,七拐八拐地,总算是回了沈府。
还好,她今夜没有冒充人家。
不然正面碰上,人家岂能善罢甘休?
不过,此人的武功果然高强,难怪敢只身一人进宫杀元恪。
她倒是越发好奇,这位天罚殿殿主,究竟是何人。
不过,此事也不急。
只要是她身边所认识的人,总能找到破绽的。
翌日一早,沈徽妍在沈家人的目送下,坐上了回宁阳王府的马车。
路程过半时,红缨撩开车帘子进来了。
“小王妃,赵大人派人送来消息,一切进展顺利。”
沈徽妍点头:“告诉他,接下来静观其变,莫要有任何动作,以免目标太大被怀疑。”
“是。”
这件事情能顺利进行,也多亏了赵德全和卢哲有点关系在身。
卢哲虽然只是卢氏当中极为不起眼的旁支中的一个庶子,可是范阳卢氏的名头,他一样可以用。
从赵德全口中偶然得知江浩竟然是短袖时,卢哲差点没有拔剑去把江浩砍死。
还好,是赵德全把人‘拦住’了,并且暗示他,要找到足够的证据,才能保住卢氏整个家族的颜面问题,才能让江之境不得不认下此事。
到宁阳王府后,沈徽妍径直回了望月轩。
她算准了这个时辰,谢谌多半上朝还未回来。
万万没有想到,这人竟然坐在她的书桌前,翻看着她书架上的书。
见到她回来,谢谌的嘴角扯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回来了。”
沈徽妍点点头:“嗯,小王爷今日没有去上朝吗?”
随即,又看向早她一步回来的穿云。
穿云面色平静地摇摇头后,她才放心地走了过去。
谢谌温声道:“今日城中发生了两件大事,陛下震怒,朝会早早就散了。”
沈徽妍故作不知:“什么大事?”
“张正奇死于天罚殿之手,尸首被挂在城门口高墙上了。”
谢谌说这个话的时候,双眼一直盯着她的表情看。
这样的结果,她心里的气总能消散些了吧?
沈徽妍哪里能知道他心中所想,回望着他那双幽深的眼神,只当他又在试探自己。
于是惊讶道:“张正奇的命,被天罚殿的人,收了?”
她水眸微颤,似是激动:“没想到,那日我随口一说,居然真的灵验了!”
“天罚殿果然正义,不容许任何一个宵小之徒苟活于世间。”
她一本正经道:“他日如果有机会,我定要当面向他们道谢。”
闻言,谢谌低头轻笑出声。
沈徽妍不解:“小王爷,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谢谌转而道,“这件事情一早就传遍街头巷尾,怎么小九还不知道吗?”
沈徽妍老实摇头:“我用过早膳就回来了,大概是没来得及知道。”
谢谌眉梢微微扬起,似是戏谑道:“这么说来,江家一事,小九也是不曾听说了?”
沈徽妍索性让穿云给她搬来一张绣凳,也围着书桌坐下。
她满脸好奇:“江家?哪个江家?”
想了想,她很配合地做出‘猜测’,“是户部尚书江之境的江家吗?”
看着她满脸看好戏的样子,谢谌彻底打消了自己内心深处的那个猜测。
口中却道:“你还记不记得,你给赵德全出的那个‘以牙还牙’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