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沈徽妍将小枕头紧紧抱在怀里,谢谌抿了抿唇,竟不知说什么好。
今夜的雨,下得很急。
雷声偶尔低声轰鸣,但闪电几乎爬满了整个天空。
“你若是害怕,”谢谌颇为大度道,“可以......”
“我还好,”沈徽妍头都没回,“等睡着了,就不怕了。”
她暗道,没想到这厮竟然还记得她上回演的那一出柔弱胆小的戏码。
不过,相信用不了多久,她应该就不用再对着他装无辜、扮柔弱了。
当然,情深似海,也不需要了。
不知是今日起得太早,还是雨声催人眠,不多一会儿,沈徽妍的呼吸声逐渐均匀起来。
谢谌抬起眼皮,看了眼窗外。
今夜雨倒是不小,雷声却没几个。
他扭头看向身侧的沈徽妍,见她安静地面朝里睡着,心里竟莫名有些烦闷。
尤其,有了沈徽妍在侧,独属于她的清香越发浓烈起来,扰得他不得好眠。
也有可能,是因为下了雨的天实在闷,才让他辗转难眠。
总之,谢谌失眠了。
他盯着房顶,心里隐隐在等着什么。
实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等什么。
夜已过半,他依旧睡意全无,只不时望向床里侧的女子。
今夜的沈徽妍睡相极好,一直保持着面朝里的动作都快两个时辰了,居然一动没动过......
刚想到这里,睡梦中的沈徽妍终于翻了个身。
原本搂在怀里的小枕头,也松了许多。
隔在中间的大枕头,因为她伸腿时的动作,略微歪向他的方向。
谢谌墨眉一抬,手上的动作比脑子的反应更快,一眨眼那只大枕头就被无声踹到床尾去。
嗯,床太小了,实在太挤了。
他不得不这么做。
随即,又轻手轻脚地将她怀里的小枕头抽出来,丢到床里侧去。
好了,这下宽敞很多了。
他的心里,也宽敞了。
约莫是怀里的枕头没了,睡梦中的沈徽妍毫无意识地伸手,胡乱捞着什么。
谢谌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胳膊送到她面前。
下一瞬,他的整只胳膊都被她抱在了怀里。
他的唇角微扬,刻意忽略了胳膊处的柔软导致的某种情绪,缓缓闭上了眼睛。
临睡前,还自我安慰道:身为人夫,为自己的妻子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才是大丈夫所为。
更何况,他越好,沈徽妍才会越乖......
彼时的赵家。
书房内灯火通明。
赵德全浑身酒气,但眼神却亮得吓人。
“小王妃果然神机妙算啊!”
他拉着自家夫人,激动道:“我不过就是假装同他偶遇,卢哲果然拉着我去了盛楼喝酒。”
“席间,都是卢哲在吐苦水,直说这桩亲事闹到现在已经让族里很不高兴了。”
赵夫人为他倒了醒酒茶:“话说回来,江家若是执意不肯退亲,卢家又能如何?”
“如何?”赵德全冷笑道,“小王妃早就料到江之境那个老东西会咬死不肯松口,所以让我引经据典、好坏参半地把这桩亲事在卢哲面前分析了一遍。”
“你是不知道啊,卢哲那人精明得很啊!如果不是小王妃教我的那些话,我都不知如何才能骗过这个老东西去了。”
赵夫人将醒酒茶递给他:“这么说来,卢哲想到办法让江家退亲了?”
赵德全一口喝光茶,摆摆手道:“卢哲此人,看似脾气好得很,实则睚眦必报。小王妃定是料准了这一点,才让我推波助澜,把江家这把火烧得更旺一些。”
“今夜过后,只怕卢哲不仅仅只是想退亲这么简单了。”
听到这里,赵夫人却有些不放心了:“老爷,此事到此为止吧!”
“咱们也给翰儿出过这口恶气了,江浩的前程也没,算是遭到报应了。再闹下去,会不会把事情闹到无法收拾的局面?”
“江之境好歹也是二品大员,而你不过就是一个钦天监监正而已,事后若是让他发现此事因你而起,他不敢动小王妃,难道还不敢动你吗?”
闻言,赵德全刚要反驳,书房的门却被赵明翰从外面推开了。
夫妻俩看到衣冠整齐的儿子,都很意外:“翰儿,你怎么还没睡?”
赵明翰声音依旧清冷:“睡不着,起来走走。”
所以,就走到书房来了?
但对赵明翰的说辞,夫妻两个都没有怀疑、更眉宇责备。
赵夫人很是心疼道:“翰儿,你是不是不太习惯京中生活?你若是不想在京城带着,娘可以带你回庐阳老家小住一阵子......”
“我没有不习惯。”
赵明翰打断她的话,平静的眼底有一簇不知名的火苗正在燃烧着。
可他的语气依旧平静:“方才,你们的谈话,我都听见了。”
他一字一句道:“我不同意这个时候收手。”
赵德全夫妇又是一愣,总觉得这个儿子的心里藏了许多的事情。
“你进来说。”
赵夫人鼓足勇气,试着拉住他的袖子往门里带:“外面雨太大了。”
这一拉才知道,赵明翰浑身上下都湿透了。
这哪里是出来走走,这分明就是刻意赶来的。
赵夫人动了动嘴唇,终究没有说话。
但她欣喜地发现,赵明翰竟然不排斥她的接触了。
赵德全亦是假装不知情:“翰儿,你方才说,你不同意这个时候收手,可是因为你心里的那口气还没出尽?”
“不是。”
赵明翰言简意赅:“小王妃帮我至此,我很满意了。”
“那你......”
“现在,该是我们帮她的时候了。”
赵明翰不曾掩饰自己在这件事情上的看法:“小王妃在此事上,定另有所谋。现在应该,帮她。”
话毕,他继而又补上一句:“我也可以帮她。”
他的这条烂命,都是她伸手从泥泞脏污之地捞起来的。
别说帮了,就算要他的命,又有何不可?
赵德全盯着眼前的儿子看了许久,总觉得近来赵明翰的一些表现和当时所发生的事情太过巧合了。
心中的那个猜测,也越发清晰肯定了。
可他不能问,也不敢问。
他身为一个父亲,在不妨碍到旁人的时候,他愿意利用一切资源,来让赵明翰逐渐生出勇气。
生出站在阳光之下,和寻常人一样生活的勇气。
“好,”赵德全抬手阻止了赵夫人想说话的动作,对着赵明翰认真道,“此事,我同意。”
闻言,赵明翰才点了头,转身重新钻入雨幕中。
赵德全心里很复杂。
全力协助沈徽妍、帮她达成她想要的任何目的、是他先前就做好的决定。
今夜他故意如此说,只是为了能用此事刺激到赵明翰,好让他能活得像个正常人......
而赵明翰在进入雨幕中,借着漆黑的夜色,终于露出了这么久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第二天一早,谢谌在怀里的女子醒来之前,先睁开了眼睛。
低头一看,沈徽妍一手抱住他的腰身,同一边脚整个搭在他的腿上,睡得正香。
抬眼看向窗外,他该起身上朝了。
可是,她贴得这么近,他怎么才能在不惊醒她的情况下把她抱回原位去?
这是个令他头疼的问题。
正当他准备把她的手从腰间拿起来之际,怀里的人忽然有了动静。
谢谌即刻闭上眼睛,呼吸均匀平稳。
沈徽妍抬手挠了挠额头,重新把手放回原处。
可这么一放,让半睡半醒的她发觉手下的触感似乎有些不对劲。
她捏了捏。
随即,猛地睁开了眼睛。
保持着全身都没动的情况下,沈徽妍尽力只靠眼珠子的活动范围,将自己此刻的睡相看了个大概。
苍天啊!
她到底做了什么?
什么时候起,她的睡眠竟好到把谢谌这么大个人抱在怀里,却一点都不知道?
她小心翼翼抬眸,听着他绵长均匀的呼吸,确定他还没醒,心下狠狠松了一口气。
事不宜迟,得赶在谢谌醒来前,解除这糟糕的睡姿。
沈徽妍几乎屏住不敢呼吸,先收回自己的手,再轻轻抬走自己的腿。
直到她悄无声息地翻身回到自己位置上后,才将那颗悬在半空的心放回原地。
她回眸看了一眼,确定谢谌还在熟睡,又手脚麻利地把大小枕头都放回该在的地方。
随即,才重新闭上眼睛。
谢谌要上朝得早起,她又不用上朝,还能多睡一会儿。
床里侧的人才闭上眼睛,谢谌再一次睁眼。
听着背后的动静,沈徽妍有些庆幸。
还好还好,这要是被谢谌发现,她抱着他睡觉,那场面她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不知为何,谢谌今早起床的动静有点大。
她若是再不‘醒过来’,未免有点太假了。
‘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睛后,沈徽妍朝着床边正在穿外衣的谢谌挤出一抹笑意。
“小王爷,你起了。”
谢谌隐忍着笑意,温声道:“嗯,小九醒得这么早,是昨夜没有睡好吗?”
沈徽妍干笑了两声:“没有,我睡得很好。”
见她心虚地用拇指扣着枕头边缘,谢谌的心情越发好了。
往外间去的时候,面容上简直如沐春风。
沈徽妍不明所以,假性关心着:“今日这么早就要出发吗?”
“嗯,今日有大朝会,得早一点。”
“哦。”
都走到门口了,他忽而转头问道:“小九今日有什么计划吗?”
沈徽妍愣了愣,随即道:“七姐姐的事情解决好了,我得进宫给陛下谢恩去。”
看看陛下准备让她干啥,顺便给陛下上上眼药,让他对江之境之事再多上点心。
“那,我们宫里见。”
看着谢谌潇洒离开的背影,沈徽妍简直一头雾水。
昨夜这厮是做什么好梦了,今早心情这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