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充满杀意的眼睛,正死死地落在她身上。
那双眼睛的主人似乎没料到小团子会突然摔倒并看向这个方向,猝不及防与云棠的视线对上。
那人瞳孔猛地一缩,整个人瞬间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云棠心下一紧,他们已经被人盯上了。
云棠小脸绷得紧紧的,扯了扯青鸢的衣袖,“青鸢,窝累了,我们回去吧。”
青鸢立刻会意,将她稳稳抱起,快步离开了粮仓。
回到小院,夏月淑正坐在桌边,一眼便瞧见被抱回来的云棠。
只见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上一片雪白,那双总是灵动的大眼睛此刻却蒙着一层阴影。
整个人蔫蔫的,全无平日的活泼劲儿。
“小姑姑?”夏月淑心下一紧,忙起身迎上去,看着青鸢怀里的云棠,语气担忧,“您这是怎么了,方才出去时不还好好的?可是吹了风,身子不适?”
云棠把小脑袋靠在青鸢肩上,没吭声。
见此,夏月淑更担忧了,抬眼看向青鸢,语气急切,“青鸢,方才带小姑姑去哪儿了,到底发生了何事?”
青鸢垂首,恭敬回禀,“回夫人,方才主子在庄子里闲逛,去了堆放粮草的库房大院。”
“粮仓?”夏月淑蹙了蹙眉,一脸不解。
她看着云棠明显不佳的状态,压下心中的焦急,转身拿起桌上一个栩栩如生的小兔子糖人,小心翼翼地递到云棠眼前,声音放得极柔:
“小姑姑,您看,这是侄媳刚得的糖人儿,这小兔子可精巧了,您尝尝甜不甜,兴许能提提神。”
那晶莹剔透的糖人儿,若在平日,云棠或许会笑嘻嘻地接过去。
可此刻,她只是抬起眼皮,毫无兴致地瞥了一眼,小嘴抿得更紧了些。
夏月淑心头疑虑更重,小姑姑从未在她面前露出过如此反常的神色。
下一刻,只见云棠伸出小手,异常冷静地将夏月淑拿着糖人的手轻轻推开。
她示意青鸢将自己放下,小小的身板挺得笔直站在地上。
那张粉嫩的脸上,渐渐多了一丝凝重和严肃。
青鸢和夏月淑对视了一眼,将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云棠深吸一口气,奶声奶气地道:“月淑侄媳,糖等下再说。现在窝要说一件顶顶重要的事。屋里的人,都打起精神听。”
她的目光扫过夏月淑和青鸢,然后转向门口,“等大侄子还有璋儿回来,一起说。”
话音刚落,屋外便传来一阵脚步声。
云衡之面色微沉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同样一脸困惑的云璋。
显然,查账并不顺利。
“大侄子,璋儿,过来坐好!”云棠顿时眼睛一亮,立刻招呼着两人。
众人被她这前所未有的架势弄得心头一凛。
云衡之迅速挥退门口侍立的庄仆,亲自关紧了房门。
夏月淑、青鸢、云璋依言在屋内椅子上端正坐好。
连小小的云璋也感受到了气氛的不同寻常,绷着小脸坐得笔直。
云棠则被青鸢抱到了屋子正中央那张最大的太师椅上。
她调整了一下姿势,坐稳后,朝着围坐过来的众人招了招手,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窝刚才,”她开口,声音清脆,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在粮仓的破棚子里,看见箭了!”
“箭?”云璋下意识地重复,有些茫然。
云棠用力地点点头,小手比划着,“就是那种尖尖的,铁打的,战场上用的箭,有好多捆,藏在角落里,用油布包着,露出来那箭头,寒光闪闪的。”
屋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夏月淑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惊骇地捂住了嘴,下意识看向云衡之。
云璋瞪大了眼睛,完全懵了。
青鸢虽已有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这几个字,依旧浑身一凛,手下意识地按在了腰间的短匕上。
云衡之原本只是微沉的脸色,骤然变得铁青。
他放在膝上的手,指节捏得咯咯作响,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
云衡之猛地站起身,几步走到云棠面前,蹲下身,深邃的眼眸紧紧锁住她,“小姑姑,您确定看清了?”
云棠用力点头,小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认真,“看清了,就是箭!”
云衡之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翻腾的怒火。
他迅速从自己腰间解下一个用细密乌金丝缠绕,仅有一寸来长的金属小哨,塞进云棠的小手里。
那哨子入手冰凉。
“小姑姑,”云衡之的声音低沉,一字一句道,“这个您贴身收好,若遇危险,立刻吹响它!无论何时何地,都会有人来救你。”
云棠低头看了看手心里那枚乌沉沉的哨子,没有多问,只是郑重其事地将其揣进了自己腰间的小荷包深处,还用小手在外面拍了拍。
“嗯!”她重重地应了一声。
与此同时,庄子账房内。
王管事正心神不宁地将几本账册胡乱塞进柜子深处。
突然,一个穿着普通庄户短打,面容冷肃的男人,已无声无息地站在了他身后。
“管事。”那人的声音毫无起伏。
王管事吓得一哆嗦,猛地转身,看清来人后,才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低骂了句,“吓死人了,什么事?”
男人眼神冰冷,语速极快,“库房那边,出事了,我们的东西被发现了。”
“什么?”王管事头皮一炸,差点跳起来,随即又强自镇定,压低嗓子厉声问,“被谁发现了,看守的那些人都是死人吗!”
“不是看守。”冷面男人顿了顿,吐出几个字,“是被那个小孩子撞见了。”
王管事先是一愣,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脸上挤出一丝轻蔑,“就一个小娃子,她能懂什么?看见了又能怎……”
他话说到一半,脸上的轻蔑骤然凝固,声音陡然拔高,“等,等等,你说什么,小孩子?是什么样的小孩子?”
男人面无表情地描述,“就是庄子新来的那位小祖宗,粉雕玉琢的,瞧着约莫三四岁,身边跟着一个叫青鸢的丫鬟。”
“嘶!”王管事倒抽了一口冷气,手脚都软了下来。
他手中抓着的一本册子“啪嗒”一声掉在桌上,在死寂的账房里格外刺耳。
庄子上现在的小孩子……
只有那个叫做云棠的小祖宗!
这个云棠,他早就听说过她的那些事。
说不定,他们的计划还真会因此破灭。
王管事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阵阵发黑。
他双手紧紧抓住桌沿,才勉强站稳,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管事?”男人看着他,再次出声询问,“我们现在怎么办?”
王管事猛地回过神,他用力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最终死死咬住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静观其变,传令下去,所有人都给我稳住,没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轻举妄动!尤其是绝不能和国公爷那些人碰上。”
男人深深看了他一眼,无声地点了点头,身影一晃,便彻底消失了。
夜色渐浓。
小屋内烛火摇曳,映照在众人凝重的脸上。
云衡之起身,缓步走到窗前,手指轻轻拨开一条缝隙,目光扫过院外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看来我们确实被盯上了。”他声音低沉,听不出一丝情绪。
夏月淑绞紧了手中的帕子,声音微微发颤,“国公爷,这庄子……”
云衡之打断她,转身时眼中寒光乍现,“有很大的问题。”
云璋突然站起身,“父亲,我去把护卫都叫来!”
“慢着。”云衡之一把按住他的肩膀,“这样动静太大,很容易打草惊蛇。”
青鸢忽然开口,“主子方才说,那些箭镞藏在破棚子里?”
云棠点了点头,“对,用油布包着,藏在破麻袋下面!”
“这就对了。”青鸢眼中精光一闪,“奴婢方才就觉得奇怪,那些看守粮仓的庄丁,虎口都有厚茧,这分明是常年握刀的手。”
云衡之突然大步走到云棠面前蹲下,声音压得极低,“小姑姑,您可还记得那棚子的位置?”
云棠眨了眨大眼睛,“记得,就在最里面那个位置。”
云衡之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随即转向青鸢,“你带小姑姑和夫人先回房,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随后,他又看向云璋:“你跟我来。”
夏月淑一愣,下意识抓住云衡之的衣袖,“国公爷要做什么?”
云衡之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既然他们要演,咱们就陪他们演到底。”
庄子里一片寂静。
王管事在屋内来回踱步,额头上的冷汗擦了又冒。
突然,房门被轻轻叩响。
“进来。”他哑着嗓子道。
一个黑影闪身而入,正是白日里那个冷面男子,“管事,国公爷带着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往粮仓方向去了。”
王管事脚下一软。
“要不要直接……”男子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放屁!”王管事一巴掌扇过去,“那是国公爷,你当是杀鸡呢?”
他深吸了口气,“快,把库房里那些东西,连夜转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