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陈桂花如同前几日一样,趁着天色微明,院里人少的当口。
拎着个破瓦盆,蹑手蹑脚地溜出中院自家小屋,熟门熟路地往后院聋老太太小屋摸去。
她心里还惦记着老太太昨天塞给她的一小块冰糖,那点甜头让她觉得早起伺候人倒尿盆也不算太亏。
她刚走到小屋门口,手还没碰到那扇破木门,一声炸雷般的怒喝便在她身后响起。
\"陈桂花,你给我站住。\"
陈桂花浑身一哆嗦,手里的瓦盆差点脱手。
她猛地回头,只见刘海中像座门神似的站在后院中央。
他腰板挺得笔直,脸上横肉紧绷,眼神凶狠。
他身后,站着同样一脸戒备的李氏,还有两个半大小子刘光齐和刘光天,也都攥着拳头,一副抓现行的架势。
\"刘…刘师傅?您…您这是…\"陈桂花脸刷地白了,结结巴巴地问,心里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刘海中背着手,努力挺起胸膛,声音洪亮得恨不得全院都听见,每个字都带着刻意模仿的正气凛然。
\"陈桂花,你鬼鬼祟祟跑到老太太屋里干什么?聋老太太是街道办重点监督改造对象,她的生活起居,自有政府,街道负责,轮得到你一个劳改犯家属来照顾?我看你就是贼心不死,想跟这个坏分子勾连在一起,商量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搞破坏,是不是?\"
这番义正词严的指控,如同平地惊雷,瞬间炸醒了整个后院。
各家各户探出一个个睡眼惺忪又充满惊愕的脑袋。
同在后院的高级锻工李庆祥也推门出来,皱着眉头看着这一幕,眼神里带着审视。
陈桂花哪里见过这阵仗?劳改犯家属,搞破坏这些帽子扣下来,吓得她魂飞魄散,腿肚子直打颤,手里的瓦盆掉在地上。
她慌忙摆手,声音带着哭腔:\"没…没有,刘师傅,我就是…就是看老太太一个人可怜…搭把手…倒个尿盆…真没别的意思啊,我男人是犯了错,可…可我是清白的啊。\"
\"搭把手?可怜?\"刘海中嗤笑一声,声音充满了不屑和刻意表现的洞察力。
\"全院这么多人,怎么不见别人来搭把手?就你这个劳改犯家属心善?我看你就是别有用心,说!你们俩关起门来,都嘀咕些什么?是不是商量着怎么报复?怎么给街道办,给厂里抹黑?是不是想破坏咱们大院的安定团结?\"
他步步紧逼,唾沫星子几乎喷到陈桂花脸上。
陈桂花被吓得连连后退,背脊重重撞在老太太小屋门板上,她嘴唇哆嗦着,脸色惨白如纸,却一个字也解释不出来。
她能说什么?说老太太让她去送信?那封信的内容…她敢说吗?那只会坐实搞破坏的罪名。
\"说不出来了吧?\"刘海中眼中凶光一闪,仿佛抓到了确凿证据。
他猛地一步上前,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揪住陈桂花洗得发白的衣领,像拎小鸡一样把她从门板上扯开。
他可记得苏长顺说的,光是质问可没有让人害怕一说,这么好的立威机会怎能错过。
\"啊!\"陈桂花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
\"让你不老实,让你搞破坏。\"刘海中怒吼着,为了立威,为了坐实正义形象。
他抡起另一只大手,带着风声。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陈桂花脸上。
这一巴掌力道十足,陈桂花被打得脑袋猛地一偏,半边脸瞬间红肿起来,嘴角渗出血丝,她眼前金星乱冒,耳朵里嗡嗡作响。
\"啪!啪!啪!\"
刘海中像是找到了宣泄口,又是几个大耳刮子接连扇过去,一边打一边骂,声音响彻后院。
\"让你不长记性,让你往这跑,闲得慌是吧?谁让你干这吃力不讨好的活了?是不是商量着害人?是不是想连累我们全院?王主任怪罪下来,我刘海中怎么交待?我刘海中身为大院的一份子,绝不能容忍这种破坏安定团结的行为。\"
清脆的耳光声和刘海中的怒骂声在后院清晨的空气中回荡。
围观的邻居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暴力惊呆了。
有人不忍心地别过头去,有人吓得捂住了嘴,更多人看向刘海中的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恐惧。
这个平时只会窝里横,打儿子的刘海中,今天怎么变得如此凶狠?
如此…大义凛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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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的苏长顺也早就在人群中,冷眼旁观,来后院前就安抚住想出来看的媳妇李晓梅,主要怕人多被冲撞。
此刻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平静得像深潭,只在刘海中打出第一巴掌时,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
他看到李庆祥皱着眉,但最终也没开口阻拦。
看到阎埠贵推了推眼镜,眼神闪烁,似乎在算计着什么。
看到贾东旭扶着门框,脸色复杂地看着被打得踉跄的陈桂花,但终究没敢上前。
刘海中打累了,气喘吁吁地停下手。
陈桂花瘫软在地上,头发散乱,脸颊高高肿起,青紫一片,嘴角流血,眼神涣散,低声啜泣着,连哭都不敢大声。
刘海中环视一圈鸦雀无声,眼神各异的邻居,看着他们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惧意,这正是他想要的。
心中那股立威的豪情瞬间膨胀到了顶点。
他挺直腰板,清了清嗓子,用尽全身力气吼道,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都给我听着,从今往后,再让我看见陈桂花这个劳改犯家属,敢往老太太屋里钻一次。\"
他指着瘫在地上如同烂泥的陈桂花,声音如同寒冰。
\"我刘海中,见一次,打一次,下次就不是打脸了,是直接打断她的腿,让她爬着回去。\"
\"我媳妇。\"他指了指旁边同样被丈夫凶悍吓到,但此刻也努力挺起胸膛的李氏。
\"会替全院盯着,盯着这个不安分的女人,也盯着坏分子老太太,杜绝她们给咱们大院抹黑,预防给街道办添堵,以后谁要是敢学她搞破坏,这就是下场。\"
吼完,他感觉浑身舒泰,仿佛又回到了当联络员时指点江山的感觉。
他最后狠狠瞪了一眼瘫在地上的陈桂花,又扫了一眼聋老太太那扇紧闭的,死寂无声的破木门。
老太太肯定在里面听着,冷哼一声,背着手,迈着领导般的步伐,带着媳妇儿子,在众人敬畏的目光中,扬长而去。
人群渐渐散去,窃窃私语声响起。
没人敢去扶地上的陈桂花。
贾东旭犹豫了一下,被贾张氏狠狠拽了一把,最终也低着头回了屋。
秦淮茹叹了口气,终究没敢上前。
苏长顺看着那扇紧闭的,仿佛坟墓般死寂的聋老太太小屋,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爪牙,断了。
笼子,封死了。
老太太…你还能撑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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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转身,也准备离开。
刚走两步,就看见许大茂凑了过来,脸上带着兴奋和八卦。
\"哥,看见没?老刘今儿可真够狠的,陈婶那脸…啧啧!\"
苏长顺淡淡一笑,没说话。
许大茂压低声音,带着点神秘兮兮:\"哥,你说…这事儿…是不是您…\"他做了个隐晦的手势。
苏长顺瞥了他一眼,眼神平静无波,语气带着点恰到好处的疑惑和提醒。
\"大茂,别瞎猜。刘师傅这是觉悟高,主动承担起监督改造的责任,维护咱们大院的安定团结。这是好事。咱们得支持,懂吗?\"
许大茂看着苏长顺那副事不关己的淡然样子,心里更加笃定,脸上崇拜之色更浓。
\"对对对,刘师傅觉悟高,觉悟高,咱们得支持。\"
在家门口刷牙的许富贵,看到儿子巴结苏长顺回来,吐掉嘴里的泡沫,眼神复杂地看了往前院去的苏长顺一眼。
他低声对许大茂说:\"瞧见没?这就是手段。昨儿下班去了保卫处,今儿一早就…啧啧。咱们这位苏科长,手腕硬着呢。以后跟着他,眼睛放亮点,别犯浑。\"
他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和后怕。
许大茂不以为意,反而一脸兴奋:\"爸,这有啥,科长厉害点不好吗?跟着厉害人,才有前途,你看刘海中那傻了吧唧的,还不是被科长当枪使?科长指哪他打哪。\"
许富贵看着儿子那副盲目崇拜的样子,无奈地摇摇头。
心里却也不得不承认,苏长顺这一手借刀杀人,玩得是真漂亮,干净,利落!
还站在了道德制高点,让人抓不住一点把柄。
苏长顺推着自行车,准备带媳妇上班。
傻柱凑了过来,脸上带着点解气,又有点别扭:\"哥,那陈婶…还有老太太,这下是真蹦跶不起来了,刘海中那孙子,打女人是真下得去手,不过…打得好,让她们再敢背后使坏。\"
苏长顺拍拍傻柱的肩膀,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行了,柱子。恶人自有恶人磨。以后院里也该清静了。走吧,上班。\"
他载着媳妇李晓梅,出四合院大门。阳光洒在脸上,带着初秋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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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聋老太太那间屋里。
老太太蜷缩在炕上,身体因为愤怒和恐惧而剧烈颤抖。
门外那响亮的耳光声,陈桂花的哭喊声,刘海中的怒吼声…
她甚至能想象到陈桂花被打得瘫软在地的惨状。
她听清了刘海中的每一句威胁,也明白了陈桂花这条线…彻底断了。
苏长顺。
一定是苏长顺。
她心里无声地嘶吼着,指甲深深掐进干瘪的手掌心,几乎要抠出血来。
没了陈桂花,谁给她倒尿盆?谁给她生炉子?谁给她偷偷弄点吃的?谁…帮她传递消息?
这间小屋,彻底成了囚笼,一个散发着腐朽气息,等待她慢慢烂掉的囚笼。
她仿佛已经闻到了自己在这间小屋里慢慢腐烂,最终无人知晓死去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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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院,刘海中家。
刘海中背着手,在屋里踱着步,脸上红光满面,意气风发。
他感觉今天早上这一仗,打得漂亮,打得解气,打得威风。
\"看见没?院里那些人看我的眼神,都怕了,服了。\"他对媳妇李氏炫耀着,\"以后这后院,我说了算,谁敢不服?\"
李氏也满脸笑容,附和着:\"当家的,您真厉害,苏科长说得对,这就是立威。\"
刘光齐和刘光天看着父亲,眼神里也多了几分以前没有的敬畏。
刘海中走到窗边,看着后院聋老太太那间死寂的小屋,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冷笑。
监督改造?我刘海中,以后就是这后院改造工作的负责人。
还有贾家的仇也要报,只是想到贾东旭拜了李庆祥为师是个麻烦。
但这种抓着把柄往死里弄的感觉,太爽快了,今天就算是李庆祥也不敢质疑他的做法。
贾家最好老实,不然…他眼神中闪过一丝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