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听到消息的时候，蓝照还以为贺兰雪把白姑娘杀了。
转念想想又不可能，白姑娘是白神医的孙女，对贺兰雪肯定有大用。
暂时应该不必担心她的安危，可他忍不住东想西想。
那具少女的尸体已经由德高望重的宋仵作检验过了，确认死因是胸口那一记飞火掌。
飞火掌造成的伤口很鲜明，红里透着黑，很好辨认。
据说这门功法是阳性外功，能够在短时间内造成高温。中了飞火掌的人，不仅要受外功的伤，体内水分会被迅速蒸干。就算侥幸不死也很难恢复，所以称之为邪功。
这门功法，正是塞外魔教“御火教”的中级功法，很多高阶一点的魔道弟子都会用。
但现在最出名的魔教中人就是贺兰雪，都算在他的头上。
蓝照亲眼看过了少女的伤势，心中生疑，觉得哪里不对。
他跟贺兰雪交过手，对方的武功似乎不是这个路数，但也说不清具体是什么流派。贺兰雪所学甚为驳杂，似乎博采百家之长。
总之蓝照觉得，单单凭借一个掌印就断定是贺兰雪所为，太过武断。
但其他人却不这么认为，他们又不是在判案，不需要严丝合缝的证据，只需要找到理由，拉拢足够多的人一起抵抗魔教。
这也正是最近几年来蓝秋山做的主要事情之一。
江湖中人朝这里聚集，追踪贺兰雪的踪迹。
他们人多势众，四散铺开，兵分好几路，地毯式搜索，只要足够用心，几乎可以询问到沿途的每一个人。
但都没有贺兰雪的消息。
蓝秋山内心很焦灼，担心贺兰雪逃得太快，他们追不上，就把他放回塞外了。
蓝照不发表意见，心里同样着急。
但才过了一天，江湖中，忽然又有一则流言，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方圆百里。
不知消息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也无法求证，但很多人都在传。
他们说白雨石手中有一副起死回生的药方，是他多年钻研的心血。正是因为此事被几个武林败类知道了，要抢夺，白雨石才会因此重伤而死。
那药方自然落在了他孙女手中。
又听说贺兰雪把他孙女掳走了！
目的不言自明。
能够起死回生的神药啊，怎么能够落在魔教手中？
如果将来大量生产，魔教岂不是气焰大涨，中原武林将不是他们的对手。
很多人义愤填膺，势要将贺兰雪抓住。就连之前漠不关心的人，也加入大队伍之中。
这种药对江湖人的吸引力太过致命，没人能抵挡得了它的诱惑。有了这种良药，就代表有更多生存机会，也可以换取财富和地位。
仿佛是在锅底加了一大把柴火，整个江湖都因为此事渐渐沸腾。
街头巷口，酒馆茶肆，驿站渡口……都能听到人们在热烈谈论“神药”。
江湖中上一次出现这种盛况，还是二十多年前，当了一辈子海贼的海五爷临终前说他毕生收集的宝贝，都藏在神霄山。
后来神霄山尸骨累累，都是寻宝人。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一代新人换旧人，早就好了伤疤忘了疼。
宝物动人心！
虽然知道宝贝难得，但几乎每个人都心怀侥幸，万一自己撞了大运呢？
再说了，富贵险中求，此番乃是江湖人士的盛会，就算得不到神药，他们也能有其他收获。
所以。
消息仅仅传出三天，这一片山脉中的江湖人就多了几十倍。
他们手捧地图，相互询问贺兰雪的踪迹。
这么多人聚集，群龙无首，容易闹乱子。
很快就有人推举蓝秋山，负责此事。
因为蓝秋山一直在追踪贺兰雪，对魔教了解的最多，手里有旁人接触不到的情报。
跟着他，肯定有好处。
大家吵闹一通，最终达成了一致意见，同意让蓝秋山指挥。
但是丑话说在前，如果真的从白雨石孙女身上发现了药方或者宝药，大家得平分，蓝秋山不能独吞。
有这么多人愿意为自己跑腿，蓝秋山当然一口答应下来。
他的目的是杀死贺兰雪，如果能收获药方之类，那是意外之喜，锦上添花。
药方之事让蓝秋山意外而惊喜，私下询问了蓝照，可知此事。
蓝照摇头，丝毫不知。
同时劝父亲不要太热心于此。
他不觉得白姑娘身上有什么宝物，这个消息经不起推敲。像是有人为了浑水摸鱼故意放出来的。
结果真的把整个江湖搅了个底朝天，什么污泥渣滓都泛上来了。
那些人像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一拥而上，寻找猎物。
每当看到这种乱象，蓝照心中便恼怒而轻鄙。大概，逐利和自私，是人的本性吧！
但传出了这样的消息，对白姑娘必然很不利。
她现在就是饿狼眼中的香饽饽。
更可怕的是，这么多人闻风而动，如果一无所获，失望之情从何发泄？
就算她身上没有什么药方，他们也不会相信的，一定不会无功而返。
蓝照推演了一下未来的事，不免忧心忡忡。
他真不知道，这样将来会如何收场。
最好就永远不要找到贺兰雪。
这样便能避开很多麻烦。
至于报仇之事，将来他实力足够，会去亲自踏平魔教。
可是。
不能小看江湖人的实力。
团结力量大。
现在更是这么多人聚集在这里。
又有蓝秋山的指挥。
他们行进速度很快，几乎能将整片山脉翻个底朝天。
不断有线索传来，他们发现了贺兰雪和白姑娘的踪迹。
这两人赶路速度并不很快，只是擅长隐匿踪迹。
大家相信，他们花点时间，一定能追上这两人。
蓝照不得不奔波在最前线。
他想赶在其他所有人之前，找到他们。
他虽然仇恨贺兰雪，却也看不惯江湖中人这般闻风而动。
有时候，他们谈论起神药那种热切劲儿，那火-热的眼神……
都让他心头发凉。
甚至有些迷惘了——
这样，真的是正义吗？
说白姑娘小小年纪，护不住这般烫手的宝贝，所以帮她好好保管。
蓝照从不知道，竟有人能把抢夺说的如此冠冕堂皇。
让这么一群人帮忙寻找贺兰雪，他觉得不太舒服。
好像正义之事被污染了。
但蓝秋山不在意，他只在乎最终的结果。
这些人手对他来说是好事，大大的提高了他的寻人效率。
等找到贺兰雪之后，又能组成天罗地网，料想他插翅也难飞。
正因为了解蓝秋山迫切的杀意，再加上一直以来所受的教导……蓝照即便心里有了疑惑，也只能自己琢磨，无法去找蓝秋山讨论。
几天下来，蓝照看多了江湖中人的种种做派，心头的疑惑越来越深。
他在思索，到底什么才是正义，什么才是真正的好人，好与坏的界限在哪里。
这些人，对魔教都恨之入骨，扶正祛邪都很积极。可是在寻找神药一事上同样很热心。
蓝照有些迷茫。
他还没有想出结果，就有人来报，说他们发现了贺兰雪的最新踪迹。
他们在河边发现了篝火的痕迹，还有些鱼骨头。篝火尚有余温。
这几天以来，连老天爷都不帮贺兰雪，没再下过雨，无法冲刷掉他留下的痕迹。
蓝照加快了速度，独自前去寻找他们。
……
蓝照是在一座小山上发现贺兰雪的。
看到他出现，苏灯果跟贺兰雪都不意外。
这些天绛香一直帮他们跑腿，打探情报，也帮他们避开了一些人的追踪。
但敌方实在人多势众。
他们早知道会被发现。
苏灯果心中明白，是受她拖累。贺兰雪一个人的话肯定不会被发现。
但他毫不在意。
如果孤身回去，那这一趟中原之行也没太大意义。
蓝照仍是面无表情，仿佛一块冰冷石头雕成的，脸上透露不出丝毫情绪。只是能感觉到他心情沉重，眉眼间全是阴霾。
贺兰雪打量他片刻，淡淡一笑：“你还是想杀我。”
蓝照轻轻颔首，手握长剑，声音冷沉：“不要连累白姑娘。”
他觉得，他们应该不知道，最近江湖上发生的事。他也不会多提。
贺兰雪却是挑眉，冷笑：“你也是为了起死回生药来的？”
苏灯果早已得知了最近的江湖大乱象，她定定的望着蓝照，内心忐忑，害怕自己会失望。
蓝照看着贺兰雪，一片漠然：“我来杀你，平息纷争。”
只要贺兰雪死了，他可以悄悄把白姑娘送走，那些江湖人找一段时间，找不到她，渐渐就这样算了。
贺兰雪心思玲珑，知道他所思所想，轻轻嗤笑一声：“此事与我何干？你此举与那些江湖人有什么两样？”
他扬着冷白的脸，毫不留情的冷嘲，声音清冽：
“这回来中原真是长见识了，一个个皮厚心黑，还以正义之士自居。真当自己是纯洁无瑕的白莲花？蓝照，你可知晓‘道貌岸然’四个字怎么写？”
蓝照八风不动，面不改色，冷笑着回道：“中原江湖人再怎样，都比你干净千百倍。你还是乖乖受死吧。”
他们两人在山上，隔了几丈距离对峙着，苏灯果头痛欲裂，内心哀嚎，无比紧张。
她感觉完了，今天一定会打起来的。
她不想看到他们互相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