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也知道自己的反应已经出卖了他。
他知道沈向霆是个聪明的孩子，更何况他今天特地避开言言来顾家，显然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
他一定是从哪里知道了些什么，才会来问他。
用的还是肯定句。
顾老看过去：“你从哪知道的？媛媛应该不会告诉你这些。”
“是的，舒阿姨没有跟我说。”
“那——”
“爷爷，我从哪里知道的，怎么知道的不重要，而且我说了您也不会信。我今天来，是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你之前也问过我。”顾老轻轻地摇着摇椅。
“是，您有难言之隐。”
“知道就好啊小霆，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不说肯定是为了言言好，我也知道你是想给言言治病，但不是所有事都必须讲明白。”
沈向霆并不听劝。
他既然来了，自然有办法能让顾爷爷开口。
“既然当年舒阿姨成为了植物人，又是怎么去到温家的？舒阿姨的遗愿，只是想让言言留在顾家，并恨她，她并不需要真的嫁到温家去。”
顾老又看了他一眼。
居然连媛媛变成植物人都知道……
难道，这小子看过媛媛留下来的遗书？
顾老叹了一口气，“你到底知道多少？”
“爷爷，我知道的比您想的要多很多，包括……”沈向霆沉了口气，“邮轮上的那个监控。”
顾老猛地坐起来：“你不可能会知道！”
那监控视频他们早就销毁了。
他怎么可能会知道这件事？
沈向霆的心沉到了谷底。
是真的……全都是真的。
他为什么可以梦到过去的事？甚至像是拥有上帝视角。这么离谱的事竟然是真的！
“不……你想诈我。”顾老依然觉得，沈向霆是想从他嘴里套话，轻易不松口。
沈向霆定定地看着顾老：“当年顾家对外宣称顾叔叔坠海失踪，最后搜寻无果宣布了死亡。可包括我们家在内都不知道，顾叔叔之所以会坠海，是言言割断了绳子。”
顾老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如果说他提到邮轮还有可能是在套话，那么说出了这么细节的事之后……
“小霆，你从哪里知道这件事的？你爷爷应该也不知道……按说老沈头若想查，确实能从蛛丝马迹里追寻到一些真相，但好端端的，他怎么会突然去查这件事，这事早就了结了。”
“爷爷，您别多心，我爷爷没有去查过。我拜托爷爷去查固然可以，但没有这个必要，您才是最清楚来龙去脉的人，我直接问您最快。”
顾爷爷在知道他知道这些之后，就不会再对他隐瞒什么了。
“我之前问您您不肯说，问姑姑姑姑也是守口如瓶，舒阿姨就更不可能告诉我。一开始我真的很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不肯说实话。但在我知道这件事之后我就懂了，如果我是你们，我也不会说，想拿它当突破口去治疗言言的病不是不可能，而是我跟你们一样，不会冒这个险。”
顾老点点头。
每一个爱言言的人，都不会做出那样的决定。
哪怕言言的病一辈子都好不了，他们都愿意这样让着他陪着他，而不是让他去回忆那天的事。
顾老果然不再坚持，喃喃着：“那孩子我们都了解，他若忘了那个时候，一定是让他太痛苦了。监控视频不完整，修复了一些，还有一些修复不了，所以那天邮轮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谁也不清楚，只有言言知道。若想剖开那个真相，就必须得让言言恢复记忆，是你，你愿意吗？不愿意吧。”
沈向霆默认。
他当然不愿意。
“你都不愿意，又更何况是我们？”顾老轻叹，神色黯淡，“九年了，可那天的记忆依然很清晰。我们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他妈妈当场就晕过去了，她最爱的孩子……”
顾老说不下去了。
“从言言被绑架的那一刻起，媛媛的精神就紧绷着，担心孩子，担心明耀……最后两个人只回来一个，明耀失踪了，言言变得古怪……你大概还记得一些吧？言言那天回来的状态是怎样的。那天对你那么重要，应该忘不了。”
“我记得。”
他在后台接到母亲的电话，说言言被人绑架了。
等他回去的时候，人已经救回来了，小孩受了点伤，但不严重。
最重要的是，他看起来有些不对。
他听了母亲的转述，说小孩回来后，不哭不闹，很平静地告诉他们，爸爸掉海里了。
他们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
孩子说的确实是爸爸掉海里了，而不是爸爸活下来了。
医生说可能是受了刺激。
言言住院观察一周，并给他安排了心理治疗，由姑姑陪着他。
他去看过几次，但那小孩看着他总是很冷淡，也不跟他说话，他以为他讨厌他，后来再去也只是陪着母亲去见姑姑，暗里询问下他的情况。
“你也知道，我们找了一个月，可是茫茫大海，去哪捞尸骨？是啊，尸骨……怎么可能活下来。那还是春寒天，入了夜海水温度急剧下降，冻都会冻死……我心里早就认定明耀没了，可媛媛不信。或许她也知道明耀没了，只是不愿意相信。”
“舒阿姨一定很煎熬吧。”
“明耀是她的天，明耀没了，天就塌了。那孩子跟我们不一样，她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没有那么坚强的内心，她在是一个母亲之前，先是一个女人，一个妻子，我们不能因为她是言言的妈妈，就逼她振作起来。
“这件事对大家来说都很残忍，可她身为言言的母亲，明耀的妻子，所承受的痛苦也是旁人所不能及的。
“两个都是她爱的人，她不能怪孩子，就只能自己忍下去。人在这种强烈矛盾之下，怎么可能不生病。她病得特别厉害，一开始是自残，后来干脆寻短见，说要去陪明耀。她都不敢见言言，生怕自己失了控，把言言伤着了。”
顾老顿了顿，眼眶湿湿的：“你说这叫什么事。我们都知道媛媛病了，却不知道言言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