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涵悦在房里闷闷不乐,看着母亲唐墨安安稳稳做着女红,腹中突地窜起一股无名火。
“娘,你什么时候给我说亲啊?”她忍不住问道。
唐墨头也未抬,针线在布料间穿梭不停,“你上头的大姐江绫月还没出嫁,你着什么急?”
“江绫月不是要嫁给赵文博了吗?”,江涵悦秀眉轻蹙,不明白母亲为何如此说。
唐墨手上动作微滞,摇头轻叹一声,她这个女儿啊,心思单纯得不知像了谁。
江涵悦见母亲不语,更急了,“娘,您瞧瞧,江绫月要嫁的是户部侍郎的独子,江锦悦如今又是五皇子侧妃,府里就剩我了呀!”
唐墨沉默下来,手中针线复又密密缝起。
她这女儿,说好听了是天真无邪,说难听了便是头脑简单。
旁人稍加撩拨挑唆,她便能火急火燎地冲在前头给人当枪使。
万幸的是,她平日接触的人少,地位也低,纵有心思也惹不出大祸端来。
“江绫月的那门婚事,”唐墨终于再次开口,将手中未完成的绣件轻轻搁在膝上,“怕是黄了。”
“为什么?”江涵悦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得睁圆了眼。
“那日皇后身边的公公来颁懿旨的时候不是说了吗?你不知道?”,唐墨看着她,语气沉凝。
“赵文博鲁莽,害得永宁公主旧症骤然发作,是江绫月及时救了公主。你可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她先前总想着,有他们夫妻二人小心护着,女儿懵懂些安稳度日也好。
可如今府里其他人各有心思,手段频出,她女儿却还如牙牙学语的稚童般不谙世事。
若再这般懵懂,无意中招惹了不该惹的人,那赵文博的下场便是血淋淋的前车之鉴。
“可是永宁公主不是没事了吗?”,江涵悦仍有些茫然,实在不解这等小事何以就能得罪了皇后。
唐墨再次叹气,耐着性子引导,“你且想想,若你在街上,被人纵马狂奔,生生撞翻了你的马车,你昏死过去,万幸街边就是医馆,你才捡回一条命……”
她观察着女儿的神色,见江涵悦听得入神,脸上渐渐浮现出真实的愤怒,这才继续说。
“后来你知晓,那肇事者不过是个嚣张跋扈的平民,你会如何处置?”
“我…我明白了,娘。”江涵悦看着母亲眼中那毫不掩饰嫌弃,这才迟钝地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念头有多愚蠢。
“可是,”她仍有一丝不解,“那江绫月和赵文博的婚事,终究是定了的呀。女子不都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么?难道还能因此作罢?”
唐墨见女儿总算听懂了些许,看着她疑惑的眼神,决定再进一步,“你且仔细回想一下,江绫月自回府之后,都做了些什么事?”
江涵悦想了想,说道,“她想抢我的院子,后来吃饭的时候,二姐姐帮我说话,要了回来。”
“嗯,”唐墨引导着,“之后呢?”
“之后,江绫月便要去白云观为生母立长生牌位。再后来,我和二姐姐在观里遇见了王真一道长,接着…又遇见了五皇子殿下。”
江涵悦说着,颊边悄然飞起两朵可疑的红云,声音也低了些,“五殿下后来还带我和二姐姐去参加了一场诗歌雅集。”
五皇子?
唐墨眉心几不可察地一跳,但她强压下心绪,未直接点破,转而问道,“那院子,当真是江绫月开口向你索要的么?你再想想清楚。”
“那不是秦夫人主动提出要拨给她的吗?江锦悦又为何要违背自己母亲的意愿,出面帮你讨回院子?”
“而江绫月,借着这院子风波,最终又得到了什么实实在在的好处?你且再好好思量思量。”
“这……”江涵悦被母亲这一连串尖锐的问题问得有些发懵。
细细咀嚼之下,才隐隐觉出其中诸多不合常理之处,而自己从前竟从未深想过。
“吱呀——”
房门被推开,江石一脸倦色地走了进来,见到妻女都在,勉强挤出几分笑意,“悦儿,爹娘有要事相商,你先出去一会儿。”
“好。”江涵悦懵懂地点点头,正要起身,手腕却被母亲轻轻握住。
“无妨,让她留下听着吧。”唐墨语气坚定,“这孩子,是该学着明白些事了。”
江石微怔,随即会意地点点头。
此事若等着大房那边透风过来,以女儿的心性,怕又要被言语轻易挑拨了去。
那江绫月,归府不过短短时日,已显露出绝非等闲。
先是借争院子之事,一番孝心言论便轻易拿到了出府对牌;紧接着又抓住时机,在御前救了皇后娘娘的掌上明珠永宁公主。
这份心机、运气和能力,岂是常人能及?
“大哥方才唤我过去,”江石在唐墨身旁坐下,斟酌着开口,“问我对悦儿的婚事,可有什么打算。”
“大伯是要给我说亲?”江涵悦眼神倏地亮了起来。
江石没接女儿的话茬,眉头微锁,继续对妻子说,“大哥他又特意问了我一句,觉得新晋的定国公李临安如何。”
唐墨正欲端茶的手猛地一颤,杯盖发出一声轻响。
“当真!”江涵悦惊喜得几乎要跳起来,“那可是李临安,刚刚立下大功被封了国公的李临安啊!”
“傻闺女!”江石看着女儿雀跃的模样,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声音也沉了几分。
“若真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亲事,怎会落到咱们三房头上?”
“即便是这场大战之前,他也是身负赫赫军功、前途无量的侯府世子!他还是大皇子带大的,母族又和皇后同出一脉,这般人物,便是尚公主也使得。”
“你再看看咱们家?你爹我在朝中不过领个无权无势、毫无油水的虚衔闲职!”
江石对自己的处境毫不避讳,他们夫妻二人相互扶持,感情非常好,没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
“咱们家这些年,全仗着你母亲辛苦经营几间铺子、几处田庄,才勉强支撑着门面,供得起你的钗环脂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