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掌镜，你会做什么？”
每每听到人问这个问题，她都很坚决的回答着他们。
“没有这个如果，我生来，就是要掌镜，就是要做轩辕氏最有出息的女子，不止阆山二十五镜，我要掌的，是轩辕五镜。”
——
混沌初开时，神域与人间的接壤处诞生了一个作为四界与混沌之间屏障的家族。
轩辕氏族，一脉久居神域，一脉为人间修真世家。
神域一脉，以控镜一术闻名天下，负责镇守混沌。
神域一脉传承至第二十代，只出了两位继承人，一男一女龙凤胎。
轩辕瑜掌五镜之首乾镜，而一母同胞的妹妹轩辕懿，自出生便被阆山二十五镜选为主人。
五镜以乾坤二镜为首，再有昆仑三镜，银川六镜和阆山二十五镜。
其中只有阆山二十五镜，以混沌循环来决定掌镜人的状态，每隔一段时间，阆山镜都会陷入休眠。
轩辕氏居住阆山始，阆山二十五镜并未清醒过，轩辕族人皆以为，这二十五镜之言，怕是空话。
直到轩辕懿的出生，那日阆山异动，自山中飞出二十五面镜，每个镜子都各有特色，是五行，也是五律。
它们飞到了刚出生的轩辕懿身边，围绕着她整整七七四十九天，直到乾镜出现，才停止旋转。
从此，阆山二十五镜回到世人面前，轩辕懿，也成为了二十五镜的主人。
——
若干年后。
“哥哥！这树上面好多鸟儿，你快上来看！”
“小妹，再不温习功课，等会夫子来了我看你怎么办！”
轩辕懿往下一跃，一面水镜自脚下展开，稳稳的接住了她。
“哎呀，这不是有阿兄吗，阿兄会帮我的！”
人间四月天，正是踏春好时候。
轩辕一族有规定，新生儿不论男女，皆要在人间呆满整整一百年，才能够回归神域，学掌镜之术。
轩辕懿和轩辕瑜出生后不久，便被父母送到了轩辕人族一脉嫡系府邸中，对外称皆是远房亲戚。
他们和族亲一同上下学，但不能和族亲们一块吃饭，一块玩耍。
“哥哥可不能帮你一辈子，马上就五十年了，小姑的寿辰你可答应了，要作画一幅送给小姑呢。”
轩辕懿瘪了瘪嘴，她站在走廊上说道。
“还不是哥哥你干的好事，我六艺不全你还要在别人面前那样夸我。”
轩辕瑜轻笑，宠溺的扶着她的手，生怕她摔倒了。
“好好好，哥哥帮你做，但你要答应哥哥，明天随我出门一同采买些布匹可好？”
轩辕懿激动的说。
“好耶！好久没有出门了！走吧走吧！”
——
他们是彼此在世上最亲密的人，轩辕瑜的掌镜天赋是轩辕氏族迄今为止，最强的存在。
而一母同胞的妹妹，轩辕懿，她的天赋比起哥哥来说，真是平平无奇。
已经五十年了，二十五镜只能唤出水镜，真是个天赋极差的孩子。
家中有许多人都在传，当年阆山二十五镜，选择的或许是轩辕瑜，而不是轩辕懿。
或是阆山二十五镜分不清龙凤胎，随意选择了。
但不论如何，轩辕懿都是毋庸置疑的阆山掌镜人。
“阿懿，阿懿，小妹！”
轩辕懿很喜欢靠在秋千上休息，当她听见轩辕瑜大声呼喊时，她会急急忙忙的藏起那些话本，还有果干，从秋千上站起。
然后喝口茶边回答边跑着。
“阿兄！我来啦！”
不论多少年，都是这样。
在人间是，回到神域中，亦是。
轩辕瑜见她如此冒失的模样，帮她整理了一下鲜艳的发钗，将自己新得的两条发带拿出。
“刚刚从南海回来，宝相羽金镜还你，已经用完了，鲛人女王为了感谢你愿意借镜，用鲛鳞磨成粉涂满了这两条发带，还用鲛珠点缀了一圈。
我替你绑上看看，好不好看，怎么样？”
轩辕瑜摇了摇手中的发带，轩辕懿看着美轮美奂的发带很开心的点头。
“好看，阿兄快替我带上试试！”
今日天晴，万里无云，轩辕懿的心情如今日的天气一般明媚。
轩辕瑜很认真的将这两条发带编入她的辫子中，微风轻吹，吹走了轩辕懿手中的帕子。
“帕子飞向人间了，阿兄。”
轩辕瑜并未抬头，他满意的打了个结，还留下了长长一段垂在轩辕懿身后飘荡。
“无妨，我再给你绣一张便是。”
轩辕懿笑脸盈盈的看着轩辕瑜。
“阿兄好手巧呀！真不知道以后哪家的小女娘能配得上我兄长。”
轩辕瑜笑着摇头，看着眼前坐在樱花树下的轩辕懿。
她伸手接住许多花瓣，在风中与花瓣共舞。
发带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飘荡。
这是他的胞妹，是他要用生命去守护的，妹妹。
“阿兄，快过来！”
轩辕瑜跟上，摘下了一朵花，藏在了手心里。
“小妹，还想去一次青丘吗？”
“青丘？我曾经，去过吗？”
——
那是三百多年前，轩辕氏神族一脉大部分离开了阆山，前往昆仑山定居。
久而久之，阆山只剩下了轩辕瑜和轩辕懿两兄妹。
轩辕瑜擅绣花，经常绣起来都会忘了时间。
轩辕懿擅骑射，经常与山中仙兽跑着跑着就跑到了人间。
这次便是，不小心到了人间。
青城下起了绵绵细雨，轩辕懿从未在雨天出过门。
水落在地面的坑洼里聚集成了小水洼，少女轻轻踏过，水洼丝毫未变。
似有镜落地之声。
“姑娘，姑娘！你的妆花镜掉了！”
青水桥上轩辕懿以披帛遮雨，缓缓回头，垂眸看向桥下之人。
“我的镜子不会掉，你认错人了。”
那剑客偏说那枚妆花镜是她的，直接跳到了她眼前，将无比熟悉的妆花镜递到她眼前。
“真的，我看着从姑娘你的袖口掉出来的！”
轩辕懿细细端看，还真是自己随身的小镜，想来水镜必定融于水面，这妆花镜才会显形自己掉了出来。
她将披帛放下，雨丝打湿她的发梢，她却毫不在意。
伸手拿回了那枚妆花镜。
“真是多谢了，我都没注意。”
剑客摆摆手，将自己的斗笠也递给了轩辕懿。
“不客气，姑娘拿着这个去遮雨吧。”
轩辕懿没有伸手拿过，剑客却将这个斗笠直接戴在了她的头上。
“诶！”
“我不怕雨，姑娘这一身好看的衣服被雨淋湿了可就不好看了，走了！有缘再见。”
斗笠上早没有他的温度，雨丝越变越大，要发展成倾盆大雨。
那名剑客不知去向何处，甚至连姓名，她都不清楚……
…
在青城呆了半月有余，轩辕懿买了许多绣材和布匹，早就打包好让仙兽运回阆山。
权因阿兄喜欢。
正当她也决定要回阆山时，她再次听到了那剑客的踪迹。
“听说了吗，前些日子妖兽作乱，一名背着黑剑的剑客直接将那妖兽斩首，多亏了他呀！不然今年又得颗粒无收了。”
“打听到了吗？那剑客叫什么，家住哪里？”
“好像叫…江月怀，住在客栈里。”
轩辕懿看了眼那个黑色的斗笠，她总觉得，欠着那剑客什么。
她在包间内，捏着镜决道。
“阆山二十五镜，宝相宫水镜出。”
一面背面写上了宫字的水镜缓缓出现，轩辕懿对着水镜悄声说着。
“阿兄，阿兄，我有些事情，晚些回来，切莫担心哦！”
水镜消散，无影无踪。
她下定了决心，拿起了那斗笠去找那日的剑客。
“姑娘是在找我吗？”
屋顶上，剑客靠在黑剑上，笑看漂浮在他面前的轩辕懿。
水镜为阶，她走到了江月怀面前，递出了斗笠。
江月怀接过斗笠，拱手道。
“原来是阆山二十五镜轩辕懿，见过神君，失敬失敬，我叫江月怀，三个月前走上了登天梯，目前还没有授带，久闻神君大名。”
轩辕懿环手看着眼前人，他分明是妖…如何能登天梯？
“你是妖，如何上天梯？”
江月怀拔剑，细细擦剑，对准了轩辕懿脚下的，镜子。
“听说五镜无人可破，如果我破了我是不是世间第一人？”
轩辕懿闪身，水镜无限重塑，配合她躲闪的脚步。
江月怀过了几剑发现了事实，便收回剑，兴致缺缺地说。
“真无趣，不出招……困了，你自便，我要回去睡觉了。”
他说着自顾自的离开了屋顶，独留轩辕懿站在屋顶上，今日乌云密布，无星，明日怕是要下雨。
“真是个怪人。”
她和口中的怪人，莫名的同行了将近四十年的时光，直到轩辕瑜的出现。
“小妹，该回家了。”
她恍然发觉，人间已过四十载春秋，这也是她第一次离开哥哥这么长时间。
她该回家了，她们该分开了。
不过事与愿违，昭容神女陨落，五镜要承担起责任。
哥哥先来找她了。
“言言，唤微相角木镜，宝相徵金镜。”
两镜环绕在轩辕懿身边，再环绕在轩辕瑜手边。
他来得及，走的也急，轩辕懿都没来得及问问他，要做什么去。
“金生花花王，别碰它，阿懿！”
水镜立在其中阻隔着轩辕懿的触碰，轩辕懿回神，唤镜与金生花保持距离。
“江月怀，出剑！”
微相羽水镜协助着江月怀挟制花王，轩辕懿咬破指尖，将血涂在了剩下的每一面镜子上，这是以自身当做媒介，激活所有未掌握的镜子的办法。
阆山二十五镜都被激活了，围绕在江月怀身边。
“你大胆的攻击这花儿，我做你的后盾！”
金生花左右夹击着两人，轩辕懿以二十三镜撑开了一条道，镜子在剧烈的震动发出即将碎裂的声音，依旧苦苦坚持着。
“阿懿撑住，两刻钟，只要两刻钟就够了！”
轩辕懿背对着江月怀，她完全说不了话，死死地咬着牙，爆发出潜能。
将她所掌握的掌镜之术运用到极致。
江月怀砍了许多，又再生了许多，直到听见了十七声钟响，一道道粉色的流光滴在这花王上，被金生花感染的所有植物，慢慢的恢复了正常。
轩辕懿见状，收回了所有的镜子，靠在了江月怀的背上。
“二十五镜，二十三…归。”
二十三镜都回到了她的袖子里，她再也没有力气，靠在了江月怀背上，她缓缓地说。
“月怀…这里离青丘不远，听说青丘的姻缘塔可以给不能在一起的人们，赋予新的可能。
你想和我，试试吗？”
江月怀没有其他情绪，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好啊，走吧。”
年轻的神君带着自己心仪的男子来到了传说中的姻缘塔前，塔前桃花林桃花纷飞，落在了神君的裙摆上。
少男少女虔诚的跪在塔前，以各种条件许愿。
可塔中并未掉落石头和红绸。
直到自桃花林内走出一女子，女子站在了轩辕懿面前。
“你，跟我进塔。”
“为何？”
“它想见你，塔想见你。”
轩辕懿进了塔，独留江月怀在外。
在轩辕懿走后，江月怀再次许愿。
“姻缘塔万神在上，吾名江月怀，愿以吾之剑心与半数妖力，许十次与轩辕氏轩辕懿的缘分。
十次至，剑心赠塔，请万神应允。”
塔外泠泠作响，塔内不知发生了什么。
终是掉下了两块石头和红绸。
塔内的轩辕懿，亦是跪在了一片空白的地方。
“阆山二十五镜唯一的主人，轩辕懿，你也会来求这飘渺的缘分吗？我有条件，以记忆轮回为条件，你可应允。”
记忆吗？轮回吗？轩辕懿想，好像很重要，但是，她想搏一搏。
她舍不得雨中那个斗笠，也舍不得那两刻钟。
“我答应你，我愿意。”
“契约成，十次轮转缘分羁绊，结成。”
从塔内走出后，江月怀将一张红绸给了她，轩辕懿收好红绸，朝他轻笑。
“我们终于，有羁绊了，真好。”
那时的轩辕懿，只是想留住那两刻钟。
在江月怀赶回洛神都战混熊蜂时，轩辕懿开始逐渐的昏昏沉沉，将要陷入休眠。
那时的她，跌跌撞撞，手脚并用爬出了青丘桃花林，倒在了青河小镇许久。
轩辕瑜寻镜找到她时，二十五镜气息散乱，围绕在她身旁，他抱起她，镜随着她而动。
那是轩辕懿第二次陷入休眠。
五百年后，阆山顶上，轩辕懿缓缓苏醒，她走出阆山殿，轩辕瑜坐在秋千上，绣着帕子。
“你是谁？”
他何其耐心的说着。
“我叫轩辕瑜，与你一母同胞，是你的兄长，你叫轩辕懿，小字言言，这里是我们的家。”
此后五次休眠苏醒，她都会问同样一句话。
“你是谁？”
而轩辕瑜总是不厌其烦的回答着她，直到她第二十五次苏醒。
二十五次休眠苏醒，二十五镜的天赋全部掌握，她再也不会忘记，她的胞兄轩辕瑜每一次苏醒时会与她说的那句话。
可关于其他人，其他事，她好像都忘的彻底。
“所以，言言要跟我再去一次青丘吗？”
轩辕懿疑惑，她何时去过青丘。
“我曾经去过吗？”
“去过的，去过很多次。”
阿兄与她，是世间最亲密无间的人，阿兄不会骗她。
他说去过，那就是去过。
可是她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
“阿兄去哪，我都和你一起去。”
“只要你愿意跟我出门，我都会带你去。”
她愿意做轩辕瑜的尾巴。
“阿兄，我们会死吗？”
“你我为镜主，不死不灭，但总要为镜付出代价，你沉睡轮转。
而我，驻守混沌，与乾镜相伴。
所以言言，我要离开阆山了。”
“乾镜域，在哪？”
“无相城。”
乾镜苏醒，乾镜域开，轩辕瑜要前往乾镜域，掌镜。
那天人间的雨很大，神域内都能听到电闪雷鸣之声，轩辕懿抱住轩辕瑜，不愿让他走过阆山大阵，去到那不知何处的无相城内。
“阿兄，何时归？”
轩辕瑜擦去轩辕懿的眼泪，低声哄道。
“会回来的，很快回来…五千年为限，阿兄若是食言，随便你怎么罚。”
“若是五千年后，你未归来，我随镜入混沌。”
“……好，阿兄，一定会回来的。”
她松开了手，轩辕瑜离开，至此阆山只余轩辕懿。
轩辕瑜留下了许多张帕子在殿内，绣的都是她喜欢的纹样。
也留下了许多许多自己缝制的衣物在阆山。
还有许多…许多，小到衣食住行，大到她的出门社交，轩辕瑜写下了一封又一封的书信在阆山殿。
轩辕懿不厌其烦的一遍一遍的看着，兄长绣的帕子，她十分珍惜。
“阿兄，原来一个人生活，这么的无聊…我去人间逛逛…这次，没人来催我回家了。”
又是青城的雨季，她撑着伞走在小巷口，遇到了一行人。
她将伞赠予了那领头之人，他说，他叫江月怀。
名字真好听，人长的也好看。
“我叫轩辕懿，你好，江月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