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大手啪地一声拍在桌面上，震得茶杯都跳了一下。
“痛快。真他娘的痛快！”赵大海嗓门洪亮，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畅快，“丫头，刚才那一手，实在是太漂亮了，对老子的胃口。”
他身子往前倾了倾，隔着桌子，那油光锃亮的脑门几乎要凑到宋晚柠眼前。
刹那间，一股子浓烈的油烟和汗味扑面而来。
“这菜，老子要了，有多少要多少，甭管是萝卜白菜西红柿，还是你那空心菜黄瓜，只要是这成色，这味道，这里全包圆儿。”
宋晚柠心头一热，努力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尽量平稳，“赵老板爽快。那价钱……”
“价钱？”赵大海小眼睛一眯，嘿嘿一笑，“放心，我不坑你，按市面最高菜价的……一成半加，怎么样？够意思吧？”
他伸出粗壮的手指比划着。
宋晚柠沉默了一秒。
这价钱，确实比供销社收购价高出一大截，也远超宋晚柠之前的心理预期。
但她没立刻应声，只是静静地看着赵大海。
这时，小张端着滚烫的茶壶回来了，小心翼翼给三人面前的粗瓷杯里倒上茶水。
热水注入，腾起一股廉价的茶末子味儿。
江知衡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没喝，只是握在手里暖着，目光平静地落在赵大海脸上，适时地开口，“赵老板的诚意我们感受到了。这价钱，确实体现了好货的价值。不过……”
他话锋微转，“既然是长期合作，运输，结算的细节，还有后续菜品的稳定供应和质量保证，是不是也该一并敲定？也好让晚柠同志回去安心安排生产。”
“对对对，是这么个理儿。”赵大海一拍脑门，端起自己那杯茶，也不嫌烫，咕咚灌了一大口，“瞧我，光顾着高兴了。”
他放下茶杯，抹了把嘴边的水渍，正了正神色，那股子混不吝的劲儿收了几分。
“这么着，”赵大海认真的掰着手指头，“第一，以后你三天送一趟菜，逢集的日子最好，主要是量大，时间嘛……赶早不赶晚，最好天亮前送到后门，省得人多眼杂，再招来李富贵那种王八蛋嚼舌根。”
宋晚柠立刻点头：“没问题，赶早集，天亮前准到。”
“第二，”赵大海又伸出一根手指，“菜，必须得是今天这成色，蔫的、烂的、虫眼多的，我们可不要，砸招牌的事儿不能干，要是有一回货不对板，咱这买卖可就……”
他没说完，但那小眼睛里的意思宋晚柠很清楚。
“赵老板放心，”宋晚柠认真的说着，“菜是我一根苗一根苗伺候出来的，比谁都上心。今天是什么样，以后就只会更好。若有次品，不用您说，我自己拉回去喂猪。”
“好，痛快！”赵大海满意地点头，“第三，这秤，咱得公道，小张那小子过秤，你俩都盯着，斤两当面点清，省得日后扯皮，这最后的货款嘛……”
他顿了顿，“当天结清，现钱，不拖不欠！”
听到现钱结清四个字，宋晚柠心头一块大石彻底落了地。
这正是她最需要的。
她看向江知衡，对方也微微颔首。
“第四！”赵大海嗓门又高了起来，带着点兴奋，“丫头，你那菜篮子里的花样，就今天炒的那几样，够吗？还有啥新鲜玩意儿没？”
他小眼睛里闪着光，显然已经在盘算新菜式了。
宋晚柠心中一动，这正是展示潜力的好机会。
“有。”宋晚柠肯定地回答，“茄子辣椒玉米都有，只要赵老板需要，我都能想法子弄来，保证新鲜。”
“好，好啊！”赵大海听得眉开眼笑，仿佛已经看到客人们对着新菜大快朵颐的场景了，“就这么定了，你看着弄，啥新鲜来啥。价钱好说！”
他越说越兴奋，猛地站起身，绕过桌子，走到宋晚柠面前。
他伸出那只沾着油渍的大手，目光灼灼地盯着宋晚柠：
“丫头，咱爷俩，击掌为誓，这买卖，成了！”
宋晚柠没有丝毫犹豫，也抬起自己那只手。
“啪！”
一声清脆的击掌声，在略显嘈杂的前堂响起。
“哈哈哈哈哈。”赵大海放声大笑，“痛快，小张，小张，秤完了没？算钱！”
“算好了老板。”小张的声音从后厨传来，接着人也跑了出来，手里捏着一张油渍麻花的纸条，脸上带着兴奋，“宋同志，菜一共一百二十八斤七两，按您说的最高价加一成半，钱都在这儿了，您点点。”
小张把一小卷用旧报纸卷好的票子，还有几张零散的毛票，小心翼翼地放在宋晚柠面前的桌子上。
宋晚柠看着那卷钱，指尖微微发颤。
这是她来到这里后，靠着自己双手种出来的菜，换来的第一笔实实在在的收入。
对她来说，意义非凡。
她没有急着去点，而是先看向赵大海，郑重道：“赵老板，多谢。”
“谢啥，该老子谢你。”赵大海大手一挥，浑不在意，“以后就是自己人，对了，”
他像是想起什么，又对小张吼，“去，把咱厨房新蒸的、没动过的肉包子，给丫头装十个，还有这位小同志，忙活半天，垫吧垫吧。”
小张应声又跑了回去。
宋晚柠连忙推辞，“赵老板，不用……”
“拿着。”赵大海眼睛一瞪，语气不容置疑，“老子给的，必须拿着，当是……当是庆贺咱合作，再说了，空着肚子怎么有力气回去种好菜？赶紧的，点点钱，看看对不对。”
宋晚柠不再推辞，和江知衡对视一眼，拿起那卷钱，仔细清点起来。
数目分毫不差。
她小心地将钱收进贴身的衣兜里，那分量，让她心里无比踏实。
很快，小张拎着个旧布兜跑出来，里面鼓鼓囊囊，散发着诱人的肉包子香气。
他把布兜递给宋晚柠。
“多谢。”宋晚柠接过，真诚道谢。
“行了行了，”赵大海摆摆手，“天不早了，赶紧回吧，路上当心点。记住了，三天后，天擦亮，老地方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