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微微一怔,被勾起了兴趣。
“哦?还有这样的事?”
谢家是如晦的亲家,文昌伯是他的礼部尚书,臣子的家事,他这个当皇帝的自然喜欢窥探……啊不,自然关心。
箫熠之语调玩味:“此事在京中已经传遍了,谢家可真是臣的好亲家。”
“谢成榆的妻子韩氏?”皇帝看向庆才,道,“朕记得,韩爱卿有个胞妹,嫁入了文昌伯府。”
“回陛下,您说的是。”
庆才连忙禀报:“谢成榆是兵部主事谢明守的长子,韩侍郎的妹妹,正是嫁给了他。至于王爷所说的庶女,是文昌伯的庶长女谢枝,听说平日里和谢成榆兄妹关系融洽。”
皇上暗自捋着这几个人的关系。
半晌,他笑着摇了摇头,心里幸灾乐祸。
“如晦,你这亲家一家真是够乱的,堂兄觊觎堂妹,还闯入闺房?看来虎贲将军把谢成榆逐出京畿营,也算是给朕清理掉了一个国之蠹虫。”
皇帝感觉,自己总算给如晦择了一桩好亲事。
“还好朕给你赐婚的是谢家嫡女谢窈,那庶女谢枝,确实上不了台面。”皇帝的语气很骄傲。
他都难以想象,要是昨日被捉奸的是谢成榆与谢家嫡女,如晦这个脾气,非得让他把谢家满门抄斩不可。
庆才也连忙称是,附和着皇帝的话。
“陛下,奴才去文昌伯府宣旨的时候,见过谢枝一面,虽说是长相秀丽,但怯生生的,浑身一股小家子气,确实配不上咱们王爷。”
皇帝的笑容更深了几分,庆才也陪着一起笑。
箫熠之幽深的目光落在芝黛姑姑身上,神情冷漠。
他没有说话,因为怕自己一开口,就也笑出声来。
芝黛还捧着太后选的入宫女子名册,听到皇上和庆才太监的对话,额角已经渗出一层细汗。
皇帝这才打开名册。
然后,他就看见了谢枝的名字。
“嘭!”
皇帝狠狠地将名册拍到书案上,脸色涨得通红。
“谁把谢枝选上的,谁,太后是存心看朕笑话吗!”他怒不可遏地质问。
庆才震惊万分,心道自己真是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他忙不迭和一众小太监又跪下去:“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芝黛战战兢兢地说:“启,启禀陛下,文昌伯教女有方,这谢家姑娘虽是庶女,却是京中出名的才女……太后才选了她……”
“教女有方?教出个还未出阁,就和堂兄不清不楚的女子吗!”
皇帝气得胸口激烈起伏,抄起御笔,狠狠划去名册上谢枝的名字。
箫熠之说了,全京城都知道了谢家那点破事,把谢家当笑话看,他要是把谢枝纳入后宫,岂不是也成了一个笑话!
何况他刚说谢枝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庶女,怎么,嫡女嫁给箫熠之,庶女送进宫,文昌伯是要通吃啊?
箫熠之看到皇帝发怒,仿佛早已预料,神情仍旧平静。
皇帝大声咆哮:“谢家这一家子,个个无才无德,悖德忘礼,还想把一个庶女塞进朕的后宫?朕看谢明安这个礼部侍郎,毫无遵礼可言,做的简直太可笑了!”
他看到箫熠之,又补充:“朕所说的不包括谢窈。”
箫熠之:“陛下所言极是。”
“……”
皇帝双目微沉,下旨道:“着韩氏与谢成榆和离,再由谢家出银千两,向韩家致歉。谢成榆品德败坏,罔顾人伦,亦终身不得参与科举,不得荫袭,不得入朝为官。”
“文昌伯家教不严,削去今年爵禄,俸禄,兵部主事教子无方,罚俸一年,降半阶。至于那个谢枝……别让朕再听到这个名字!”
箫熠之:“陛下赏罚分明,臣钦佩,臣替未婚妻谢窈谢过陛下。”
皇帝:……他哪里赏了?
不过,如晦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拂他面子。
总归如今谢家满门,也就谢窈一个听着顺耳的了,以后谢窈当了王妃,逢年过节也得进宫见面。
“文昌伯嫡女谢窈,刚正不阿,仗义执言,为朕惩治奸佞,就由如晦去挑选几件礼物,亲自替朕送去谢家,以示嘉奖,如何?”
他最后二字,加重了反问的语气。
箫熠之立即应下:“臣领旨。”
皇帝:若是一般臣子,听到皇帝这样问,一定会跪下去,诚惶诚恐地高呼不敢,但是如晦就……算了,他习惯了。
“至于这名册里的其他女子——”皇帝沉吟。
箫熠之咳了咳,脸色苍白:“皇上自己忙吧,臣身体不适,先行告退。”
“就你会躲懒,”皇帝嘴角抽了抽,“罢了,庆才,你送如晦出宫,朕看如晦畏寒,再将朕新得的那件墨狐大氅取来,送去王府。”
这时,太监通报:“陛下,裴侍郎已经进宫。”
“让他进来吧。”
御书房门口,两名小太监已经恭候多时。
待庆才推动靖北王的轮椅到门槛,两人鼓起力气,用力抬起轮椅,越过门槛,再将轮椅放下。
皇宫内,白蔹或白术等靖北王的下属是进不来的,也不能用平日里垫轮椅的木板,那是对皇帝不敬。
宫门千重,每过一个门槛,都会有不同的宫人抬起靖北王的轮椅。
那两名小太监在身后一直注视着靖北王离开,眼中有怜悯,也有唏嘘。
想当年,靖北王何等风姿,入朝不趋,剑履上殿,现在成了残废,出入都要靠他们这些下人抬着轮椅。
推着王爷轮椅的庆才,手心也出了一层汗。
难怪王爷不愿入宫,每次过门槛抬轮椅,这些宫里人表面尊敬,内心说不定把王爷当西洋景看。
箫熠之却端坐在轮椅上,神情漠然。
他忽然开口:“先去库房,本王要给谢二小姐挑选礼物。”
庆才好奇地问:“不知王爷送谢二小姐什么?”
箫熠之:“依你看,本王应该送什么?”
庆才:“奴才不敢揣测王爷心思,不过,王爷此前已经赏赐了谢二小姐蜀锦,珊瑚树等稀奇之物,这次倒不如赐些小巧,且合女子心意的。”
箫熠之侧目道:“本王送她的赏赐,你倒是都知道。”
庆才连忙道:“奴才替王爷执掌着御鹰司,有些事儿不想知道,也会钻进耳朵里。这文昌伯娶了商贾许氏为妻,家境殷实,不缺金银,否则陛下也不会让他们拿出千两银子向韩家致歉。”
他不动声色地交代,皇上已经让御鹰司,盯着文昌伯府了。
且明明他如今是御鹰司司使,却说是替王爷执掌,谁听了不说一句庆公公会说话。
箫熠之冷呵一声:“听说,今秋西戎人进献给陛下几匹好马。”
庆才立即调转轮椅:“此次西戎一共进献了八匹汗血宝马,都养在御马监,有一匹乌云踏雪,神骏非凡,还有匹玉雪骢,通体雪白无一点杂色,性情又格外温顺,与谢二小姐十分相配。”
箫熠之心想,那个人,可不适合性情温润的马。
他眯起眸子:“以前,西戎人的马,都是直接送到王府的。”
庆才顿时浑身冷汗淋漓。
从前靖北王善骑射,领兵征战,打的就是西戎,那些西戎战马陛下自然是赐给了他。
可是靖北王如今……不是难以骑马了嘛,要是还赐他战马,看起来倒像是羞辱。
这话庆才自然不敢说出来,只能赔笑:“是,陛下早就说要送去王府,瞧奴才这个记性,真是该死,居然给忘了,奴才这就带王爷去御马监挑选。”
箫熠之这才阖上眼:“不必挑,本王都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