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狝的最后一日,天色格外晴朗,金色的阳光洒在木兰围场广袤的草地上,连日来的喧嚣与紧张似乎也随着即将结束的围猎而渐渐沉淀下来。
大部分的行猎已经告一段落,只余下一些零星的收尾与最后的检阅。
各宫的娘娘们也难得偷得半日闲,不再紧绷着神经。
白若曦的营帐内,燃着清雅的百合香,与帐外清冽的秋风气息交织在一起,分外宜人。
她今日穿着一身湖蓝色的常服,发髻上只简单簪了几支白玉兰花簪,素净雅致。
柔妃、虞婕妤、安美人正围坐在她帐中的一张矮几旁,品着新沏的雨前龙井,闲话家常。
柔妃轻轻放下手中的青瓷茶盏,微笑道:“总算是要结束了,这几日跟着跑马观猎,本宫可真是有些吃不消了。”
她可一点不想来。
虞婕妤经过那件事后,成长了不少,性子也放开了不少。闻言掩唇一笑:“柔妃娘娘说笑了,您就是出来得太少了。”她说着,眼波流转,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帐外,“也不知那位恪宝林,习不习惯我们这边的规矩。”
自打恪宝林那日惊艳亮相,便成了后宫私下里议论的焦点。
皇上虽未表现出过分的宠爱,但每日都会召她去御帐问话,赏赐也不少,这份新奇劲儿,足以让不少人暗中嫉妒。
安美人与虞婕妤一向交好,没好气的扯了扯,这话是你能说的?
白若曦淡然一笑,接过话头:“异域风情,初见总是新鲜的。不过,这后宫之中,容貌只是一时,能长久立足的,还得看各自的本事与造化了。”
她这话,既像是说恪宝林,又像是说给在座的每一个人听。
柔妃赞同地点点头:“瑾充媛所言极是。这宫里啊,最不缺的就是美人。”
正说着,帐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白若曦的贴身宫女春草脸色煞白地挑帘进来,声音都带着颤:“娘娘!不好了!出……出大事了!”
帐内几人皆是一惊,柔妃手中的茶盏都晃了一下。白若曦蹙眉道:“慌张什么?慢慢说,出了何事?”
春草喘着粗气,勉强稳住心神:“回……回娘娘,方才……方才恪宝林骑马的时候,不知怎的,从马上摔了下来!听说……听说伤得很重,脸……脸都划破了!”
“什么?!”虞婕妤失声惊呼,手中的帕子险些掉落在地。
安美人还算镇定。
柔妃也面露骇然之色:“好端端的,怎么会坠马?恪宝林出身部落,按理说擅骑射才对。”
白若曦心中也是一沉。
恪宝林坠马,还是在秋狝的最后一天,这绝非小事。
尤其是“脸都划破了”,对于一个以后宫为战场的女子而言,这无疑是致命的打击。
“具体情形如何?太医可去瞧了?”白若曦强自镇定地问道。
春草连连点头:“已经有太医赶过去了!奴婢过来的时候,那边已经乱成一团了。听说恪宝林被马拖行了一小段路,脸上全是血,怕是……怕是容貌难保了……”
“这……”柔妃忧心忡忡地说道。这已经不仅仅是后宫争宠的小事,还可能牵扯到邦交。
虞婕妤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紧紧的拉着安美人的手,低声道:“怎么会这样?”
安美人朝她摇摇头。
就在此时,外面再次传来喧闹之声,夹杂着女子的哭喊与侍卫的呵斥。
不多时,春桃也急匆匆地从外面进来,神色比春桃更加凝重:“娘娘,皇上震怒!已经下令彻查此事了!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白若曦追问。
琳琅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道:“而且,丽贵妃娘娘的贴身宫女碧玉,方才……方才在皇上面前,指认是丽贵妃指使她暗害恪宝林的!”
“轰”的一声,这个消息如同一道惊雷,在白若曦的营帐内炸开。
柔妃、虞婕妤和安美人面面相觑,皆是满脸的不可置信。
“碧玉?那不是丽贵妃最信任的宫女吗?”虞婕妤喃喃道,“她怎会……怎会指认自己的主子?”
白若曦的瞳孔骤然一缩。
丽贵妃?碧玉?
白若曦脑子里只有一个答案。
皇后出手了!!
“现在情形如何?”白若曦沉声问道。
琳琅道:“奴婢听说,碧玉哭得撕心裂肺,说丽贵妃嫉妒恪宝林狐媚祸主,又怕她日后威胁自己的地位,便命她想法子在恪宝林的马匹上动手脚,最好是让她受点轻伤,失了圣心。谁知今日恪宝林骑的那匹小马性子烈,稍受惊吓便失了控制,这才酿成大祸。碧玉说她良心不安,不愿再助纣为虐,才斗胆说出真相。”
“丽贵妃呢?她如何说?”
“丽贵妃自然是矢口否认,在御帐外大喊冤枉,说碧玉是受人收买,故意攀诬。但皇上正在气头上,恪宝林又伤重昏迷,容貌尽毁,多塔部落那边也不好交代……皇上已经下令,收回丽贵妃协理六宫之权,暂时看管起来,听候发落了。”
白若曦垂下眼帘,手指轻轻摩挲着茶盏的边缘。
丽贵妃的贴身宫女碧玉出来指证,这几乎是铁证如山了。
无论丽贵妃如何辩解,恐怕都难以洗脱嫌疑。
皇后到底做了什么能让碧玉指认自己的主子!
帐内的气氛一时间凝重到了极点。
方才还在闲谈的几位嫔妃,此刻都沉默不语,各自心事重重。
“柔妃姐姐,我等要过去看看吗?”
柔妃位份最高,由她拿主意最好。
柔妃摇摇头,“各回各屋,都别去,招惹这是非干嘛。”
白若曦捂嘴笑了笑,“姐姐说的在理,那我等就听柔妃姐姐的。”
果真都去柔妃说的那样,各回各屋,任由外面发展。
白若曦心中清楚,无论此事真相如何,丽贵妃这次怕是凶多吉少了。
而恪宝林,连那宫门都没有踏进过,难怪上一世查无此人。
皇上雷霆震怒,在听取了随行官员对碧玉的初步审问,以及太医对恪宝林伤势的禀报后,当即下了谕旨。
旨意很快传到了各处营帐——丽贵妃善妒成性,心肠歹毒,谋害新入宫嫔,手段卑劣,罪证确凿。即刻褫夺其“丽”之封号及贵妃位份,降为妃位,禁足于景阳宫,无诏不得出!其贴身宫女碧玉,虽有指证之功,然亦曾助纣为虐,杖责五十,贬去掖庭!
收回宫权,褫夺封号,降为妃位,禁足宫中!
这惩处,不可谓不重。
只用了一个无足轻重的恪宝林既收回丽贵妃的六宫之权,还降了其位份。
不是手段有多高明,而是用对了人。
烈亲王与多塔部落,双重施压,丽贵妃她逃不掉。
白若曦怎么也没料到会是皇后先出手。
白若曦听着传旨太监尖细的嗓音在营地回荡,心中并无太多喜悦,反而生出一股寒意。
那个碧玉……
也凶多吉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