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阳光洒在窗沿,映照着窗外正在悄然消融的积雪。
姜清清靠在病床上,目光有些空茫地落在窗外。
她指尖无意识地、一遍遍摩挲着身下洁白的床单,留下细小的皱褶。
突然,手机屏幕的震动打破了这份沉寂,也惊醒了她的出神。
视频通话的提示音固执地响着。
她垂眸看去,屏幕上跳动着那个熟悉的名字,顾意欢。
“清清!新年快乐!”
屏幕瞬间被顾意欢明媚的笑脸占据。
她一身耀眼红裙,活力四射,笑容灼热如冬日火焰。
姜清清抿了抿干涩的唇,苍白的脸上努力牵起一个微笑的弧度:
“新年快乐,欢欢,没去拜年?”
顾意欢脸上的笑容倏地凝固,眉头紧紧蹙起,声音不自觉地拔高:
“清清?你在医院?怎么回事?”
她凑近屏幕,大眼睛里满是惊诧和担忧。
“没事……”姜清清轻轻摇头,声音更轻了些,带着刻意的回避:“就是……有点不舒服。”
画面突然一晃,一张妆容精致、气质雍容的脸庞出现在顾意欢旁边。
是纳兰玫。
她妆容精致,珍珠耳钉温润,关切恰到好处:
“清清啊,怎么了?顾言那小子呢?女朋友不舒服他还敢去公司?我这就叫他过去!”
纳兰玫眉宇间带着对儿子的不满。
姜清清心头一紧,连忙摆手,输液管轻晃:
“阿姨!不用不用!真的只是小事,我今天下午就出院了,新年快乐,祝您新一年越来越年轻漂亮!”
纳兰玫目光扫过她憔悴的脸,眼底掠过一丝复杂,优雅笑着:
“好孩子,新年快乐,阿姨祝你事业蒸蒸日上,心想事成。”
“谢谢阿姨。”姜清清顿了顿,带着得体的微笑问着:“叔叔在吗?我也给他拜个年。“
“你叔叔啊,出去应酬了,还没回来呢。”
纳兰玫摆摆手,语气带着一丝家常的随意。
“没事,清清,你的心意阿姨知道,晚点我跟他说……”
“阿姨……”
一个柔婉清亮的女声打断了纳兰玫。
她带着恰到好处的亲昵,从画面外传来,清晰地穿透了屏幕。
这个声音,姜清清几乎是瞬间就认了出来。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掐紧了床单边缘。
只见纳兰玫脸上的笑意微变,眼神却几不可察地淡了些许,她转向屏幕:
“清清,江家来拜年了,阿姨先忙,晚点让顾言回你电话。”
“好,阿姨您忙。”
姜清清立刻点头,脸上维持着平静的微笑。
她缓缓松开紧攥着床单的手指,掌心留下几道浅浅的月牙痕。
纳兰阿姨……
竟如此直白地告诉她,是“江家那边”来了。
手机回到顾意欢手里,她小脸皱成一团,嫌恶着开口:
“啧!又是江晚怡!阴魂不散的狗皮膏药!”
姜清清被这形容逗得弯了弯唇。
“别转移话题!”顾意欢猛地凑近屏幕,眼神锐利:“快说!你这伤和住院,到底怎么回事?”
姜清清无奈轻叹:
“果然瞒不过你。”
“废话!快说!”
顾意欢急得跺脚。
姜清清笑意淡去,眼底落寞:
“昨天…爷爷一生气,就抄起拐杖…”
她指尖碰了碰额角纱布:“…砸过来了。”
顾意欢倒抽冷气,眼睛瞪圆:
“他打你?用拐杖?砸头?那你…”
“别急。”姜清清安抚着:“我没事,顾言…他替我挡了大半。”
她声音柔和下来:
“欢欢,你哥的手今晚还要涂药,你记得帮我监督他。”
“他也受伤了?”顾意欢声音发颤:“那你的头!岂不是更严重?医生怎么说?”
“轻微脑震荡,观察下就好。”
姜清清故作轻松。
“这叫没事?”顾意欢眼眶发红,声音哽咽愤怒:“他凭什么这么对你?”
姜清清看着她,苦涩中带着释然:
“凭什么?凭顾言没给他孙子安排’体面’工作;凭我家不再对他们予取予求;凭我…是个女孩,在他眼里是‘外人’。”
她语速平缓,眼中的失望化为看透后的平静。
“我——!!!”
顾意欢气得拍桌:
“什么年代了?!还搞封建糟粕重男轻女!气死我了!!”
姜清清心底郁气翻涌,深吸一口气,目光前所未有地坚定,声音清亮有力:
“所以,欢欢,我们更要争气!打破旧思想,挣脱束缚,活出自己,创造属于我们的新时代!不被定义,不被左右!”
这话语如光,点亮着屏幕。
顾意欢用力点头,眼神坚毅:
“没错!清清!我们一定可以!一起努力!谁也别想欺负我们!”
屏幕暗下去,通话结束的提示音响起。
姜清清握着尚有余温的手机,缓缓地、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
这口气,把她心底许久的郁结彻底释放了出去。
窗外的阳光似乎更明亮了些。
夜晚的寒风随着窗帘的摆动充斥着整个房间。
姜清清倚在床头,手机屏幕幽幽亮着,停留在纳兰玫的聊天框。
那个醒目的黄色转账页面,在黑暗中显得有些灼眼。
她轻叹一声,走到窗边。
夜风拂过面颊,让思绪清明了几分。
“嗡嗡——”
熟悉的震动声突兀响起。
姜清清心尖一跳,几乎是立刻转身扑回床上,手忙脚乱地在被子里摸索着手机。
屏幕亮起,映出顾言带着些许疲惫却依旧清俊的脸庞。
短短一日,下颌便冒出了些青色的胡茬,非但不显邋遢,反而平添了几分成熟慵懒的性感。
“头还疼吗?”
他声音低沉,目光锁着她额角的纱。
姜清清下意识摸了摸纱布边缘,迎上他关切的眼神,心头一暖。
微微蹙眉,语气带点小苦恼:
“好多了,不过阿姨发的红包,实在太大了,我……”
顾言低笑,宠溺满溢:“小傻瓜,收着,这是我妈的心意。”他眼底含笑:“而且,阿姨也给我包了大红包,扯平了。”
“我妈偷偷给你了?”姜清清惊讶睁大眼:“她还跟你说了什么呀?”
“那可多了……”
顾言故意拉长了调子,看着她好奇又有点炸毛的模样,嘴角的弧度愈发温柔。
“你真的是…告诉我嘛。”
姜清清娇嗔地瞪他,嘴角却不受控制地上扬。
顾言愉悦的笑声再次响起,震得姜清清耳根微热。
笑罢。
他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不易察觉的思念,声音也沉了几分:
“乖乖,想我没?”
姜清清脸颊微红,抱着枕头把半张脸埋进去,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毫不迟疑地点头。
“嗯!好想好想!”
她的声音软糯得像裹了蜜糖。
“我也想你,每一刻。”顾言的声音低沉而认真,目光缱绻:“初六上来?我去接你。”
“初六啊……”姜清清故意拖长了声音,小狐狸似的眨眨眼:“让我想想拜完年了没……”
顾言挑眉,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
“想?阿姨可告诉我了,你家初四就拜完年了。”
“哇!我妈真是的!”
姜清清“气鼓鼓”地控诉,眼底却全是笑意。
看着她生动的表情,顾言眼底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
但他没忘记正事,话锋一转,带着点“秋后算账”的意味:
“对了,小监工大人,你派来的特派员今天失职了。”
他慢条斯理地将手机镜头拉近,对准自己手背上那片明显的青紫,语气带着点委屈地控诉:
“我乖乖上药了,她居然没跟你汇报?”
姜清清看着他故意展示的“伤痕”,心尖微软,噗嗤笑了出来:
“欢欢啊?她可能忙着跟我哥煲电话粥呢。”
她指了指客厅隐约透出的灯光。
“嗯。”
顾言应了一声,声音里的疲惫感终于藏不住地透了出来。
姜清清立刻捕捉到了,心疼地催促:
“公司的事处理完了吗?累了吧?快去洗澡休息,医生说了不能熬夜的。”
语气是温柔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心。
“好,听你的。”
顾言从善如流,目光却依旧黏在她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恋。
他忽然压低声音,带着点蛊惑的磁性:
“不过,清清……”
“嗯?”
“亲我一个再挂。”
他的眼神深邃,带着期待。
姜清清的心跳漏了一拍,脸颊更烫了。
她凑近屏幕,响亮地“吧唧”亲了一口。
然后飞快地缩回去,用甜得发腻的声音说:
“晚安啦,我的阿言哥哥。”
屏幕那头的顾言,被这声专属的称呼和那个吻彻底取悦。
他眉眼间的疲惫都被温柔的笑意取代:
“晚安,我的清清。”
电话挂断。
姜清清将手机轻轻放在床头柜上,那里还放着顾言之前送她的一个助眠香薰。
她缩进被子,嘴角含笑,几乎是瞬间便沉入了有他的安稳梦乡。
初四。
姜家人都出门拜年了,只剩姜清清蜷缩在沙发上。
太阳穴突突的狂跳,像有把钝锤在颅内敲击,疼得她眼前发花。
勉强给顾言回了条信息,她便强撑着起身翻找止疼药。
抽屉、柜子、急救箱……
每一个角落都翻遍了,空药盒刺眼地躺着。
“呃……”
刚直起身,剧烈的眩晕猛地袭来,太阳穴的抽痛瞬间加剧!
她一把扶住冰凉的桌面,指节用力到发白,才勉强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冷汗浸湿了鬓角。
这该死的偏头疼,再不压下去,接下来就是无休止的呕吐。
不能再等了。
她抓起围巾和手机,脚步虚浮地冲出了家门。
刚踏出楼道,手机就响了。
是顾言。
“还很疼?”
他低沉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背景隐约还有会议的余音。
“我让人立刻送药过去。”
显然,顾言从她简短的信息里读出了不对劲。
“不…不用。”
姜清清深吸一口气,冷空气刺得太阳穴更痛。
她努力让声音平稳:
“我…出门透透气,顺便买药。”她不想让他分心。
“好。”顾言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随时给我消息,我会看。”
“嗯。”
电话挂断的瞬间,姜清清再也支撑不住。
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眉头紧锁,死死咬住下唇抵抗那几乎要撕裂头颅的剧痛。
姜清清几乎是拖着步子挪到小区路口的便利店。
门口似乎有个模糊的身影一晃而过,有点眼熟。
但她此刻头痛欲裂,没有多想。
十分钟的路程,在疼痛的折磨下显得无比漫长。
终于挨到药店,买好药,店员好心地递来一杯温水。
姜清清感激地道谢,几乎是颤抖着吞下药丸。
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
稍微缓过一口气,她立刻给顾言发了条信息,免得他担心。
刚走出药店。
啪嗒。
一滴冰冷的雨水精准地砸在她的鼻尖上。
姜清清心头一沉,下意识抬头。
灰暗的天空仿佛瞬间被撕开一道口子,豆大的雨点毫无预兆地倾盆而下!
街上行人惊呼着四散奔逃。
“糟了!”
太阳穴还在隐隐作痛,姜清清也顾不上了,裹紧围巾,埋头冲进密集的雨帘中。
雨水瞬间打湿了头发和外套,冰冷刺骨。
她抄近路拐进一条相对僻静的小巷,只想快点跑回家。
就在姜清清刚跑进巷子深处时。
一只带着浓重酒气的大手猛地从斜刺里伸出。
男人狠狠抓住了她的胳膊!
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骨头捏碎!
“啊——!”
姜清清魂飞魄散,尖叫脱口而出!
“闭嘴!”
一个粗嘎含混的声音在她耳边炸响!
带着酒臭的热气喷在她颈侧。
另一只大手带着湿冷的雨水,死死捂住了她的嘴,将她所有的求救都闷在了喉咙里!
呜咽声被狂暴的雨声彻底吞没。
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心脏!
姜清清用尽全身力气挣扎,高跟鞋在湿滑的地面上拼命蹬踹!
砰!
尖锐的鞋跟狠狠跺在身后人的脚背上!
“嗷——!”
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响起。
钳制她的力道突然一松。
姜清清抓住这千钧一发的机会,挣脱出来,没命地往前冲!
“贱人!还想跑?”
身后传来暴怒的咆哮。
那只大手再次追了上来,带着更大的蛮力。
男人狠狠拽住了她的头发,将她硬生生拖了回去。
头皮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姜清清被迫踉跄着转身,雨水模糊了视线,但她还是看清了那张因愤怒和酒精而扭曲的脸!
瞳孔骤然紧缩!
“姜游?!”她难以置信地失声喊着,声音在雨幕中颤抖:“是你?你要干什么?我是你表姐!!!”
“表姐?哈!”
姜游浑身湿透,头发黏在额前,眼睛赤红,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
他啐了一口,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凶狠和怨毒:
“现在知道是我表姐了?那天我妈舔着老脸求你们,求你男朋友给我个工作!求你这个’好表姐’帮衬一把的时候,你怎么不记得你是我表姐?嗯?!”
姜游咬牙切齿。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渣,混合着雨水砸在姜清清脸上。
那双被酒精和恨意烧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她,充满了毁灭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