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了!”
这个念头如同冰锥刺入脑海。
电光石火间,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
她几乎是凭借肌肉记忆,在座椅将自己狠狠按向椅背的同时,用尽最后的力气把方向盘扭到极限。
嗤——啦——!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与轮胎的尖叫在耳畔炸开。
车身猛地横向漂移,如同脱缰的野兽甩向山路内侧。
砰!
剧烈的撞击让世界天旋地转。
预想中与货车追尾的毁灭性撞击并未发生。
取而代之的是驾驶侧车身以惊人的力量撞上路边的巨树。
“呃啊!”
姜清清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狠狠撞在左半边身体上,剧痛瞬间炸开。
紧接着——
主副驾驶的安全气囊在千分之一秒内猛烈弹出。
白色气浪带着刺鼻的气味,狠狠拍在她的脸上、胸前。
巨大的冲击让姜清清眼前一黑,耳朵里只剩下尖锐的嗡鸣。
她所有感官仿佛瞬间被剥夺,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在剧痛的深渊边缘摇摇欲坠。
世界,陷入一片混沌地、带着血腥味的白。
……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也许是漫长的几分钟。
姜清清的耳鸣声中,开始夹杂着模糊的、遥远的声音。
像是警笛,又像是人声的呼喊,断断续续,听得不真切。
剧烈头痛与左臂的剧痛让她艰难地苏醒。
姜清清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不清。
安全气囊已经开始缓慢泄气,软塌塌地垂在方向盘上。
挡风玻璃蛛网般炸开,驾驶座车门严重凹陷,将她卡在狭小空间里。
左臂传来剧痛,任何细微的动作都能让姜清清倒吸一口冷气。
“嘶……”
姜清清动了动自己的腿,还好,还能动。
她咬紧牙关,用右手摸索着,解开了安全带。
“清清!姜清清!”
一个撕心裂肺、带着无尽恐慌的男性嗓音穿透混乱的噪音。
由远及近,清晰地传入她嗡嗡作响的耳朵。
是顾言!
他怎么来了?
他怎么知道她在这?
姜清清心头一震,正要回应,却发现声音只剩微弱的气音。
车外。
红蓝警灯和救援灯的光束刺眼地闪烁,与满地狼藉的碎片交织,映出一片惨白。
顾言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到了驾驶座旁。
透过变形的车窗,车内一片狼藉:
碎裂的玻璃、垂落的安全气囊、凹陷的车门。
还有……
驾驶座上那个低垂着头颅、一动不动的身影。
半边脸颊和额角都染满刺目鲜血。
时间仿佛凝固。
“清清……”
顾言的声音戛然而止,只剩下一个无声的、撕裂的吸气。
他猛地晃了一下,在警灯下,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那双平日深不见底的眼眸,此刻瞳孔骤然紧缩成针尖,随即猛地放大。
眼底翻涌的不是泪,而是足以吞噬一切的惊惧。
“不……不可能……”
顾言一步踏前,坚硬如铁的拳头带着失控的巨力,狠狠砸在纹丝不动的变形车门上!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让旁边试图靠近的救援人员都惊得后退一步。
车门上瞬间留下一个清晰的凹痕,他的手背关节处鲜血淋漓。
“清清!你回答我!姜清清!”
他嘶吼着,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濒临崩溃的哭腔。
这一刻,顾言感觉整个世界都在崩塌。
人群骚动间,一个眼尖的记者认出了这位商界大佬。
镁光灯瞬间聚焦在他身上,定格下他跪在扭曲车门旁的狼狈姿态。
那是一种心如死灰、万念俱灰的绝望,被镜头清晰地定格。
就在救援人员即将破拆车门的瞬间——
咔嗒。
一声轻微的声响从驾驶座后方传来。
在救援人员即将动手的刹那,驾驶座后方的车门被从里面一点点推开。
紧接着,一个纤细却挺拔的身影,扶着变形的车身,艰难却顽强地站了起来。
夜风吹乱姜清清的发丝,额角的血迹在灯光下格外醒目。
她的左臂不自然地垂着,脸色苍白如纸,整个人狼狈不堪。
然而,姜清清的眼睛却亮得惊人,目光如炬,直直地望向那个跪在车门旁、浑身笼罩在绝望中的男人。
“顾言……”
她的声音沙哑虚弱,却穿透了现场的喧嚣。
顾言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双眼难以置信地望向声音的来源。
当他看清那个站在车边、虽然伤痕累累却真真切切活着的姜清清时。
狂喜和后怕如同两股洪流狠狠撞进他的心脏。
顾言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不顾一切地冲向她。
“清清!”
他颤抖着声音,带着失而复得的狂喜,不顾一切地冲向她。
而姜清清,只是微微皱眉。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那只狼狈不堪、鞋跟断裂的高跟鞋。
又抬眼看向朝她狂奔而来的顾言,以及那些对着顾言刚才失态跪地和她此刻形象疯狂拍摄的镜头。
麻烦,似乎才刚刚开始。
他却顾不得那么多,颤抖的手轻轻扶住她几乎要倒下的身体,目光焦灼地在她苍白的脸、额角的伤口和明显不自然的左臂间来回。
“清清!你怎么样?伤到哪里了?”
他的声音还带着沙哑和恐慌,每一个字都透着心疼和后怕。
“嘶…左…左手好像动不了了,额头有点疼…”
姜清清倒抽冷气,虚弱的声音里带着痛苦,警灯的红光映得她的伤口格外刺眼。
剧痛和脱力感让她几乎站不稳,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顾言的臂弯里。
“别怕,医生!医生呢!”
顾言急得几乎要吼出来,红着眼睛扫向赶来的医护人员。
训练有素的急救人员立刻围了上来。
初步检查后,为首的医生快速判断:
“额头开放性伤口需要清创缝合,左手疑似肩关节脱臼,需要立刻复位固定,可能有轻微脑震荡,需要送医院做详细检查。”
“脱臼?”
顾言的心猛地一紧,看着姜清清因疼痛而皱起的眉和瞬间失血的唇。
他再也忍不住,长臂一伸,将她整个人小心翼翼地打横抱了起来。
“啊!”
身体骤然腾空,牵动了左肩的伤处。
姜清清痛呼出声,额头渗出更多冷汗。
“忍一忍,清清,马上就好!”
顾言抱着她的双臂稳如磐石,大步流星地走向路边的救护车。
他下颌紧绷,每一步都走得又快又稳,仿佛抱着失而复得的整个世界。
救护车呼啸着驶向最近的医院。
急诊室里,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
医生动作麻利地为姜清清清理额头的伤口。
尖锐的疼痛让她紧紧咬住下唇,身体微微发颤。
顾言一步都没离开,一只手紧紧握着她的右手,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护在她身后。
当冰冷的针尖刺入皮肉时,他感受到她指尖的冰凉和瞬间的用力回握,心也跟着狠狠一缩。
处理完额头的伤口,接下来是更痛苦的关节复位。
当医生的手握住她的左臂,准备进行复位操作时。
顾言明显感觉到怀中身体的瞬间僵硬和无声的恐惧。
“别怕,看着我。”
顾言低下头,强迫她看向自己的眼睛。
他的目光深邃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试图将勇气传递给她。
“很快就好,我在这里。”
“咔嚓!”
一声清脆的咔嚓声中,关节归位。
姜清清痛哼一声,剧痛让她眼前一黑,差点晕厥过去,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顾言立刻拿出准备好的三角巾和固定带。
在医生的指导下,笨拙却格外认真地替她将手臂固定在胸前。
整个过程,他的眉头始终紧锁,眼中的心疼和自责几乎要溢出来。
“好了,先这样固定住,还需要拍个片子排除骨折,然后住院观察一晚。”
医生交代完便离开了。
顾言刚想开口,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不是电话,是短信。
他本想无视这条信息,但不知为何,脑海中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他一边护着姜清清,一边迅速掏出手机瞥了一眼。
只一眼!
顾言的脸色变得凝重。
他死死盯着手机屏幕,下颌线绷得几乎要断裂,整个人的气息瞬间变得阴沉。
姜清清敏锐地察觉到了他情绪的变化,虚弱地开口: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顾言猛地回过神,迅速将手机塞回口袋,紧握成拳,指节泛白。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看向姜清清时,声音低沉沙哑:
“清清,别担心,没什么大事,公司有点急事,我得马上处理一下。”
“现在?”
姜清清看着他前所未有的凝重表情,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她太了解他了,绝不可能是普通的公司急事。
“嗯。”
顾言艰难地点头,眼神中充满了挣扎和不舍。
就在这时,急诊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顾意欢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嗓门带着哭腔:
“哥!清清!”
一眼看到病床上脸色苍白的姜清清,她眼眶瞬间红了。
姜清清额头上贴着纱布,手臂被固定着,虚弱地躺在病床上。
“天啊!怎么会这样!”顾意欢扑到床边,小心翼翼避开姜清清的伤处,紧紧握住她的手:“清清,你疼不疼?医生怎么说?”
顾言看到妹妹,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他立刻将顾意欢拉到一边,用极低却无比严肃的声音快速交代:
“听着!清清额头缝了针,左肩脱臼刚复位固定好,可能有脑震荡,需要住院观察,我现在有非常、非常重要且紧急的事情必须立刻离开,你留在这里,寸步不离地照顾她,有任何情况,立刻给我打电话!明白吗?”
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深深的托付。
顾意欢被哥哥从未有过的严峻语气震慑住,下意识地点头:
“明…明白!你快去吧。”
顾言稍微松了口气,但眼中的凝重并未消减。
他快步回到姜清清床边,蹲下身,轻轻拂开她额前被冷汗打湿的碎发。
“清清。”他的声音低沉而郑重:“她在这里陪你,我…处理完事情马上回来,你好好休息,什么都不要想,好吗?”
姜清清看着他眼中的担忧和凝重,心头的疑虑更深了。
她点点头,轻声说:
“嗯,你的手,先去找医生处理一下...”
“好,等我。”
顾言点了点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他猛地站起身,攥紧手机,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顾意欢望着哥哥的背影,又转头看看病床上的姜清清。
此刻的清清脸色苍白得吓人,连嘴唇都是青的。
“清清,到底怎么回事啊?我哥他…刚才脸白得吓人,比你的纱布还白,他怎么了啊?”
姜清清疲惫地闭上眼睛,左肩的疼痛一阵阵传来。
顾言离开时攥紧手机的那只手,指节泛白的画面,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一种强烈的不安,悄然缠上她的心头。
窗外透进来的晨光清冷。
姜清清靠在病床上,纱布下隐约可见的伤口让她的脸色更加苍白。
她抬起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轻轻摩挲着纱布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顾意欢坐在床边,正专注地削着苹果。
病房门被轻轻敲响,两名警察走了进来。
“姜小姐,我们是负责昨晚盘山公路事故调查的警官。”为首的警官出示证件,目光落在姜清清苍白的脸色上:“关于您车辆失控的具体情况,需要再向您了解一些细节。”
姜清清微微颔首,示意顾意欢坐下。
“请说。”
她的声音很轻,却很稳。
询问开始后,姜清清详细描述了事故经过。
她提到刹车踏板的异常,提到那双新买的高跟鞋,提到每一个细微的变化。
“高跟鞋我们已经封存了。”警官低头记录:“姜小姐,根据您描述的刹车踏板变化,结合现场勘察结果,我们发现了一些情况。”
警官的声音突然变得凝重:
“技术部门在您车辆的刹车油管上发现了一个细小的裂口,这个裂口非常隐蔽,而且边缘整齐,明显是人为造成的,正是这个裂口导致刹车油泄露,最终造成刹车失效。”
人为造成的裂口?
姜清清只觉得寒意从脚底窜上来,瞬间将病房里的暖意驱散。
左肩的痛楚仿佛都感觉不到了,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
不是意外,不是错觉,更不是那该死的高跟鞋的锅!
有人蓄意破坏了她的刹车,这是谋杀!
顾意欢手中的水果刀“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她惊恐地捂住嘴,眼睛瞪得老大:
”清清!有人要害你?”
姜清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却带着细微的颤抖:
“警官,能确定是什么时候动的手脚吗?还有,是什么人干的?”
警官摇摇头:
“裂口非常隐蔽,手法很专业,我们推断可能是在您车辆停放期间被破坏的。至于嫌疑人……这正是我们需要调查的重点,我们需要调取您车辆近期停放地点的监控录像,尤其是昨晚宴会举办地点的停车场监控。”
一丝希望升起。
姜清清立刻报出了昨晚参加宴会所在的酒店名称和大致停车区域。
她记得那家酒店安保严密,停车场遍布摄像头。
“好,我们马上去调取。”
警官起身离开。
病房里一片寂静,只有顾意欢不安地绞着手指的声音,和姜清清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她靠在床头,闭着眼睛,脑海中飞速闪过一张张面孔。
生意上的竞争对手?还是......
姜清清不敢深想,但寒意却如同跗骨之蛆,紧紧缠绕着她。
警官回来时脸色阴沉,比离开时更难看。
“姜小姐。”他压低声音:”我们去了现场,也找到了管理人员,但…”
他顿了顿:
“酒店说,昨晚宴会期间,主服务器机房意外出现电路故障,导致您停车区域的监控全部丢失。”
“全部丢失?”
姜清清瞳孔一缩。
“昨晚八点到十一点。”警官的声音带着无奈:“恰好是您停车的那段时间。”
“恰好是我停车的区域?恰好是那个时间?”姜清清冷笑:“警官,您觉得这是巧合吗?”
警官沉默片刻,眼神锐利:
“从专业角度看,这种恰好太刻意了,但目前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人为破坏,酒店已经报修,说是意外。”
病房里一片死寂。
刹车被破坏,关键监控又巧合消失?
”这分明是故意的!”顾意欢气得发抖:“清清,你想想看,最近有什么得罪什么人?”
姜清清摇了摇头,沉默了。
她靠在床头,脸色苍白,眼神却像寒潭一样冷。
额角的纱布和固定的左臂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警官。”
姜清清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让人害怕。
“如果这是巧合,那也未免太完美了,完美的裂口,完美的故障,完美的消失……就像一张精心编织的网。”
警官郑重的点点头:
“姜小姐,你的怀疑我们完全理解,这件事绝不会到此为止,我们会继续调查酒店所谓的电路故障,也会排查所有可能接触到你车辆的人,同时,我们建议你近期加强安全防护,最好有人陪同。”
警察离开后,病房里陷入更深的沉寂。
顾意欢担忧地看着姜清清:
“清清,没事的,我最近和你一起。”
姜清清没回答。
她微微侧过头,目光望向窗外。
阳光下,城市的高楼反射着冰冷的光,车水马龙依旧繁华。
可此刻在她眼中,这熟悉的景象却蒙上了一层浓重的阴影。
刹车油管上的裂口……
消失的监控录像……
精准的意外……
这到底是怎样一个处心积虑的阴谋?
幕后黑手是谁?
目标是她,还是……通过她针对顾言?
顾言昨天看到手机上的内容,是否与此有关?
一个个冰冷的问号在她心中盘旋。
就在这时,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亮起。
不是电话,是一条未知号码发来的短信。
姜清清的心跳漏了一拍。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她伸出还能活动的右手,指尖微微发抖,点开了那条短信。
屏幕上,一行冰冷刺骨的文字:
“好可惜,竟然这样都没事,不过,游戏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