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婳问道：“谁？”
陆沉舟告诉沈婳三年前郑和从海上回南京，那时候一起回来的还有很多外邦人，他们有的是来朝贡，有的则是来一睹大明的盛世繁华。
沈婳想了想问道：“这一次有暹罗人？”
陆沉舟点了点头：“没错，那一次暹罗国带来了暹罗国公主，他们还带来了一些奇怪的东西进献给皇上，其中有一只猫就在永寿宫养着，方才我还看到了。”
“猫？”
“暹罗猫，蓝眼睛，好看的很。而且那一次除了他们的公主来我朝，跟来的还有他们的巫师。”
沈婳奇怪道：“朝贡巫师来做什么？”
陆沉舟回想着，然后扬起手中的骨笛道：“说是保护公主的安全，我有幸在番邦所见过一次，当时她的脖子和腰间挂着很多东西，其中就有一个跟这个很像的笛子，只是那个笛子要小许多，看上去只是一个配饰。”
一模一样？
嗯，如果想验证一下，有个地方一查便知。
沈婳问道：“什么地方。”
但凡跟皇上在宫里，都有史官，而且像朝贡这种大事，画像师也会在，他们会将当时的场景画下来。
“所以到底是哪儿？”
陆沉舟见沈婳催促自己，他有些无奈道：“你能不能先听我把话说完。”
我们可以边走边说，这样不是更省时?
“好吧！”
这时骆禾姑姑走了过来，问沈婳是否要跟她一起回去，沈婳语气稍微缓和一些：“不了，还麻烦您回去跟太子妃说一声，我跟陆大人要去一趟翰林院。”
骆禾也没有多问，只是临走时提醒沈婳别忘了今日跟太子妃说的话。
沈婳回道：“放心，不会忘。”
随后她便和陆沉舟又赶往翰林院，说到翰林院这个地方，沈婳记得当今朝中重臣大部分都在翰林院待过，这个地方是每次春闱放榜后很多人第一个历练的地方。
“这皇宫有没有吃饭的地方？”
沈婳随口说了一句让陆沉舟差点笑出声来，他回道：“皇宫里确实有吃饭的地方，只不过不是你我能吃得上的。”
沈婳叹了口气，“还有多远？”
你我腿脚快些的话，不到半个时辰应该能到，六科廊离午门近些。
沈婳从早上到现在一直没进食，此刻肚子里空空如也，前面在太子府太孙在她没好意思吃点心，再到后来太子妃一直问话她连一口茶都没喝。
突然，陆沉舟从怀里拿出一个纸包裹，他说道：“给，先垫一垫肚子，回头出了宫门我请你吃饭。”
“这什么?”沈婳说上好奇，但手却已经将纸包裹打开，见里面是山楂丸，顿时她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笑容，从里面拿了一颗丢进嘴里。
陆沉舟见沈婳想都没想就敢吃自己给的东西，调侃道：“你不怕我下毒啊？”
沈婳瞥了他一眼，冷笑一声。但这也勾起了陆沉舟的好奇心，他问沈婳：“你笑什么？”
“如果哪天我中毒了，不是因为对方下的毒我不知道，而恰恰相反。”
陆沉舟听着沈婳的回答，有些不明白，他带着疑惑又问：“有时候你说话太直，但有时候说话又让人捉摸不透，到底哪个才是你？”
“哪个都不是。”
短短的几个字，沈婳几乎没有思考就说出了口，但可以看出方才还带有笑容的脸上此刻已经全然不见。她又塞了一颗山楂丸进嘴说道：“这个是买给你女儿的吧？下次我买些还你。”
陆沉舟连忙接过话：“那你可要当面给她。”
沈婳没有应声，她紧了紧披风看向来来往往的低着头走路的宫女和太监们，她陡然指了指不远处的两个人，问道：“那两个人是谁？”
陆沉舟循着沈婳指着的方向看去，见远处两个人都身穿蟒袍，不用细看也知道是谁，他回道：“汉王和赵王。”
沈婳顿时停住脚步，她愣在原地看着远处向自己走来的两人。
“他们过来了，站到我身后。”
陆沉舟提醒沈婳汉王和赵王不似太子那般仁厚，说话需得小心谨慎。
汉王朱高煦走在前面，他不认识陆沉舟，但见陆沉舟穿着刑部的衣服，于是转头问赵王爷。
但赵王爷毒辣的目光却一直盯着陆沉舟身后的沈婳，他带着说不清的嗤笑道:“这就是一个月多前破了皇陵一案的刑部主事陆沉舟。”
陆沉舟对赵王爷认出自己不奇怪，毕竟锦衣卫的眼睛遍地都是，最近陆府中也多了几个生面孔，怕也是被安插了锦衣卫。
“参见汉王爷，赵王爷。”陆沉舟拱手道。
“陆主事今日进宫为何事？后面的人是谁？”
赵王爷先开口问道。
“回赵王爷，臣今日进宫是为了查一件命案。”
“命案？”汉王爷听后将话接了过去，他又道：“看来是后宫的哪位娘娘？”
陆沉舟回道：“回王爷，是永寿宫里的一个女官，所以太子妃才派臣来查看。”
“那你后面跟着的是谁？”
赵王爷依旧盯着沈婳，这使得沈婳浑身不自在，但她不想出岔子，毕竟这是皇宫，而且面前还站着两个亲王，即使她对汉王爷一直都有怀疑，但还是暂且听了陆沉舟的话。
“也是太子妃派给臣的一个大夫，会验尸的大夫。”陆沉舟拱手笑道：“毕竟是在后宫办事，需要有个女的，这样也是对死者的尊重。”
“女大夫，会验尸？原来是你啊！”
只听赵王爷拔高了嗓音，上前走了两步，继而道：“抬起头来。”
沈婳缓缓抬起来，正视着汉赵两位王爷，拱手道:“民女见过二位王爷。”
汉赵两位王爷对视了一眼后，赵王爷开口道:“果然如那些人说的一样，瞧着你这双眼睛连本王都觉得有些惧怕。你有这般本事在那不见天日的鬼市里着实有些屈才了，何不来北镇府司？”
“王爷，北镇抚司的指挥使不是赛哈智吗？”
沈婳的回答实在巧妙，既没有当面回绝赵王爷驳了他的面子，也顺嘴将赛哈智和赵王爷这两人的关系推到尘埃里。
“好一张利嘴。”
汉王爷终于开口，但却没有继续将话题放在沈婳身上，他侧过身去问陆沉舟永寿宫死了一个女官让宫里自己解决就是，为何要让刑部的人进宫，这不符合宫规。
“回王爷，死者的死因过于蹊跷，恐非常人所为，所以太子府才让臣和沈婳进宫调查。”
汉王爷追问道:“非常人所为是何意？”
陆沉舟一时不知从何解释，面露为难，而且他知道两个亲王过问后宫之事实有不妥，但又不能不回答，否则两个亲王根本不会放他和沈婳离开。
这时沈婳突然回道:“王爷，非常人所为即是不是正常人为之，否则我这个在鬼市待着的人也不会被太子妃叫来与陆大人一起查看，有些事情，有些东西常人看不到，我能。”
汉王爷不知道沈婳的眼睛与常人不同，他给赵王爷递了个眼神，赵王爷指了指沈婳，“二哥，你有所不知，这个人世间少有，她能与鬼神通。”
“哦？”汉王爷之前只知沈婳是鬼市的人，但从未听说她能与鬼神通，这不由得对沈婳另眼相看，他问沈婳:“你看到了什么？”
沈婳猜到这是汉王爷在给她挖坑，如果她直接回答看到了那些东西那么两位亲王就可以给她扣上一个巫蛊的罪名。
“回王爷，民女在死者身上看到恐惧，她在死前应该看到了极为恐怖的东西，至于是什么民女就不知道了。”
汉赵两位王爷没有听到想听的内容，面上有些挂不住，但又不能直接表现出来。正准备找机会再为难陆沉舟时，身后传来轻便的脚步声。
“两位王爷，可让奴婢好找。”
陆沉舟认出来人正是皇上身边的公公，顿时松了口气。
汉赵两位亲王见皇上身边的人来催，也不好再做逗留，他们扫了一眼沈婳后快步离开。
沈婳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问陆沉舟那里是何处？
“皇上的寝宫。”
陆沉舟边说边抬腿，领着沈婳继续往翰林院的方向走去。
两人刚一条腿踏进翰林院大门就身后的人喊住。
“陆沉舟？你怎么我们这了？”
陆沉舟转身看来人，只觉眼熟但却叫不上名字。
“我啊，项琛，我们几年前见过。”
见来人告知姓名，陆沉舟这才想起来当年放榜时项琛就站在他一旁，说起来他们都是二甲进士，之所以对这个人有印象，则是因为放榜后项琛过于激动，导致晕了过去，还是陆沉舟和另外两个人将他送到惠民医馆。
陆沉舟好奇道：“你在翰林院任职？”
“是啊，这还是你岳丈大人当年的安......排......”
项琛似乎意识到自己提了不该提的人，声音立马小了许多。自从温伦的事情发生后，朝中的人在明面上都不敢谈论此人，但因为温伦在吏部待了十来年，朝中官员的任调都是他负责的，所以大家都认识他。
陆沉舟尴尬地笑了笑，问道：“不知项兄在翰林院所任何职？”
项琛不好意思道：“我比不得你，二十二岁中进士，如今已经是刑部清吏司主事，我只会动笔杆子，写写东西，如今在翰林院任编修一职。”
“编修？”陆沉舟脸上的笑意多了许多，他又道：“那可太巧了，我今日来翰林院就是要找你。”
项琛一边做着请二人入门的动作，一边问陆沉舟方才说的何意。陆沉舟简单的跟他说了自己来的目的和需要翰林院帮忙的事情。项琛听完后笑了笑道：“这个我得跟上官请示一下，而且你们要看的东西不是我负责的，我是负责编修历朝历代的史书，画这一块有其他人负责，我带你们过去。”
“许工，这是刑部清吏司主事陆沉舟，他们最近有个案子涉及到外邦，想看看三年前外邦入朝时的景象，你帮忙将那些画找出来。”
项琛跟陆沉舟介绍的许工也是翰林院的编修，负责书画方面，这个人不爱说话，平时最喜欢在自己的方寸之地绘画，他临摹的功夫更是一绝，说完后项琛便跟陆沉舟打招呼离开一会儿，让他们二人自己跟许工沟通。
陆沉舟对许工拱手道：“麻烦了。”
许工问道：“三年前外邦来朝时的画？”
陆沉舟点了点头。
许工没精打采地道了一句：“没了。”
陆沉舟不可思议问道：“什么意思？”
“一个月前被人偷了。”
“偷了？”陆沉舟诧异到一双眼睛睁得很大。
“也不知道是不是偷，反正就是不见了，这个事情我跟上官报备了。”许工看上去也很苦恼，见他说话的语气都带着一些气愤。
一旁的沈婳开口问道：“你为何确定是一个月前，三年前的东西不会经常拿出来看的吧？”
“我负责的书画在都会定期拿出来见见太阳，恰巧一个月前我将东西都拿出来晒太阳，结果晒完后发现少了，后来我核对了清单之后发现少的就是三年前外邦朝贡的那几张图。”
“这么巧？”
陆沉舟和沈婳对视了一眼，两人都觉得这事情有些古怪，就好像有人知道他们会来翰林院找东西，所以提前将东西偷走了。但同时也证明了陆沉舟的发现是对的，否则对方为何要将东西拿走。
“这个笛子我见过。”
许工指着陆沉舟别在腰间的骨笛。
“在何处？”
“就是三年前外邦来朝贡时我在皇极殿中见一个外邦人身上见到的，当时觉得或许这是外邦使特殊之处，就留意了几眼，将那人身上的配饰都画了出来，只是那个人身上的笛子比你这个要小许多。”
沈婳对陆沉舟说道：“看来你说的没错，确实是暹罗巫师。”
许工肯定道：“就是巫师，一开始我以为是使者，后来跟着上官去番邦所才知道那人不仅是使者还是暹罗的巫师。”
沈婳又问：“翰林院近一个月有旁人来过吗？”
许工说每天都有，但大部分都是六部的人。
沈婳告诉许工她的意思是画被偷的那日有没有不是翰林院的人来过？
许工摇头：“这个你得问门口的那些人。”
说完许工再也不理会陆沉舟和沈婳，重新坐到位置上继续手里的活儿。
这时项琛回来，他问道：“怎么样，找到了吗？”
“被偷了。”
许工没有抬头，带着些许怨气说道。
陆沉舟问项琛哪里可以看到近一个月来访名单，项琛苦笑道：“这哪里会有，平时除了我们自己上下直，很少有外人来翰林院，就像你们二位来也是近来......”
项琛突然愣了一下。
“项兄是想起来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