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书琴也提着裙摆跟在她们身后,“哎,等等我。”
看台东边的帐篷也只搭建了一部分,因走水一事,一部分殿前司的侍卫们相继去湖边打水灭火,还有内侍官去林中禀报。
不少女眷们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歇脚,还有一些躲进自家府邸马车里。有些人其实不愿意参加冬狩,天寒地冻,又是在荒郊野外,即使吃到野味,也不如在府中暖阁里煮茶吃点心来得惬意。
“真是晦气,才来这儿第一日就走水了。”章书琴坐在一把椅子上,不知谁家的,她跑了一路,有些气喘,身边的丫头递给她水壶。
“冷水,谁喝?我要喝热茶。”章书琴嫌弃地看了一眼。
“二姐,方才出了乱子,哪有人煮茶,你将就些吧。”章知颜见看台那边似乎黑烟小了些,还有些女眷从帐篷里出来,大家都议论纷纷的。
“奇怪,往年都没出过这种事。”章韵芝回想小时候也参加过几次冬狩,一切都安排妥当,并无走水发生,宫宴也一样,毕竟是皇上办宴,哪能出错。
“说不定一会儿,咱们就都能回府去了。”章知颜在一众殿前司侍卫里竟然瞧见了廖川。
廖川作为千户,率领一列侍卫经过她们这边,他同样也瞧见了章知颜,从马上下来,上下打量章知颜,本想劝她走远些,话到嘴边又变了,“你一和离妇人,打扮得花枝招展到此地,成何体统?”
章韵芝和章书琴面面相觑,这位曾经的姐夫属实是有些失礼了。
章知颜却不搭理他的话茬,“廖千户,其他人都忙着,你怎么好意思停下来闲话家常。”
廖川面带嘲讽笑了一下,随即就上马离开。
章书琴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哎,他不会还想着知颜吧?”
“二姐,你夫君呢?可别等你回府时,他又找了其她的红颜知己。”章知颜也笑望着她。
“他敢。”
“上次的事,我还没问二姐,为何想陷害我?”
“什,什么?”章书琴面上有些慌乱,上次在侯府,她确实想算计章知颜,但没算计到,反而惹得自己一身骚。
“二姐真是健忘,但我不会忘。我这个人记仇。”
章书琴听完就站起来,“我去找热茶喝。”说完就带着手下的丫头走远。说实在的,她现在不敢招惹章知颜。
今日她好不容易用侯府嫡女的身份进猎场来,就是想找娘家人诉苦博同情,能再搬进侯府住着,哪知祖母、母亲都没来。又想碰运气去找父亲说话,竟又遇上看台走水一事。
待章书琴走远,章韵芝才摇头,“我这二姐也是个不懂事的,我看她早晚要吃苦头。”
章知颜瞧瞧四周,似乎所有人又回到各自的帐篷或者看台上等着,这里不但有殿前司的侍卫,还有京畿卫和羽林卫的侍卫。
这三卫和探事监察司都是武德司所属的,各有各的指挥使、副指挥使。
章知颜微眯眼,京畿卫主管京城安危和日夜巡逻,怎么今日也来此地了。
“我跟你说话呢,你发什么呆?”章韵芝在章知颜面前挥挥手。
“我肚子不舒服,想回府去。”章知颜的直觉很准,总觉着今日气氛有些怪异,干脆就装肚子疼。
“很难受么?再等等。”章韵芝又招手,让自己的侍女去弄些热茶来。
“这儿也没见太医。”章韵芝四处张望,突然瞧见同样在殿前司里当差的黄四公子。
“你去吧,我在这儿坐坐就好。”章知颜也瞧见了,笑道:“等会儿,咱们一起走,你现在去吧。”
章韵芝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随后就走去小树林边跟黄四公子说话。
黄四公子一脸担忧,“你怎么还在这儿?我刚听同僚说,等会儿就让女眷们先行回府。”
“那你们呢?”
“我们当然还得伺候着,皇上今日本就是来冬狩的,不打到猎物不会回宫。”
“好,那你自己当心些。”
一对璧人站在小树林边说话的样子,甚是美好。兴许以后,他们会是一对恩爱夫妻吧。
章知颜这样想着,身边的绿竹已用捡来的树枝搭建起架子,下头的柴堆也备好了,用从府中带来的陶瓷大缸煮茶。
时不时就会有侍卫模样的人,一队队骑马或者不骑马拿着长枪经过这儿。
“啊,那边有人死啦。”
“有刺客!”
“杀人啦!”
“快跑。”
又是一阵骚乱,章知颜先瞧向看台,一群侍卫穿着的人举着刀剑向女眷们砍去,很快就有人倒地了。
绿竹立即警惕起来,“主子,不知是哪个司的侍卫,恐怕是有谋逆之人捣鬼。”
侍卫是不可能突然斩杀官眷的,只有谋逆帮凶才会如此。
帐篷这里的女眷们都慌乱起来,朝着猎场东边大门逃去,有的朝着密林方向逃去,毕竟老皇帝带着一大群人深入密林打猎,还有一部分朝着猎场西门逃去,那里停着各府马车。
章知颜想去叫章韵芝,发现已没了踪影,绿竹拉起章知颜就往西边跑,“主子,想必四小姐跟那黄四公子已离开,咱们也抓紧。”
那些“侍卫”的人数有增无减,猎场东门又冲进来一大批朝着帐篷方向开始搜寻起来,凡活着的皆杀死。看这阵仗,倒也不想留几个人质活口。
“凡贵妇、千金都留着活口,其他人杀咯。”一个领头侍卫交待,看台那边的黑衣侍卫才收手,剩余的女眷们统统被关进一个搭帐篷里头,哭嚎声不断。
绿竹带着章知颜找到自家马车,正巧碰见湘儿。
“你来得正好,陪主子坐马车,我赶车。”绿竹交待一下就把湘儿塞进车里,自己跳了上去驾车就走。
“你怎么找来这儿?”章知颜问她。
“启禀主子,京中似有不太平,街上乱七八糟,有人杀人呢。还有人敲咱们府邸的大门,老夫人不让开门。”湘儿是过来报信的,“老夫人说,若能留在猎场就先别回城中。”
章知颜想起前世这个时候,并无人谋逆,难道是宁王提前了?
马车一路颠簸,这西郊猎场的山路本就不好走,再加上绿竹急速赶车,车厢愈加颠簸,湘儿紧紧抱着章知颜。
“主子放心,奴婢绝不让您受伤。等会儿若有贼人赶上,您就和绿竹姐姐先跑,别管奴婢。”湘儿透过被寒风吹起的帘子已瞧见外头的追兵。
她继续道:“您就往城里逃,虽城中也有贼人,但他们不敢去武德司。奴婢猜测武德司附近的街道,他们也不敢擅闯。”
章知颜蹙眉,她也在想应该往哪儿逃,若真是宁王谋逆,他的兵力应该集中想要一举捉住老皇帝才对,宫中是何情况,也无人知晓。
侯府是肯定不能回去的,考虑再三,武德司兴许还真是一个安全的去处。
马车突然在此时天旋地转,湘儿抱着章知颜滚出来,正好撞在一颗树上,章知颜晕了过去。
绿竹跑过来,就在刚才她驾的马车被人射中车轱辘,马车的一只轮子被贼人射中轮子散架了。
“你快背着主子离开,记住去城中,若是碰见武德司的侍卫就求见。”
绿竹看着湘儿,“今日叛党还不知究竟是哪一路的,你如何确定武德司一定是好的?”
“绿竹姐,因为武德司是皇上亲手办的,就算您不信武德司,探事司一定得信吧?况且老夫人也是这么说的。”湘儿只能搬出老夫人来了,虽然老夫人根本没说过这话。靖安侯府有没有乱臣贼子冲进去都很难说。
叛党还会捉住臣子家眷用来威胁。所以城中那些府邸的家眷们若是守门不严,也会被捉住,是死是活,尚未可知。
一支箭尾有白色羽毛的长箭突然射到她们身旁这颗百年杉树的粗壮树干上,绿竹扶起章知颜,“我先走,你也早些跟上。”
“放心,我机灵着呢。”湘儿笑着点头。
方才马车散架了,但马匹还在,绿竹先将章知颜放上马,自己骑了上去。待她们的背影远了之后,湘儿从袖中掏出一块黑色蒙面巾戴上,抽出腰间柳叶剑,朝着追赶女眷的乱党贼人杀过去,身手利落,一套应对的功夫如行云流水,出剑快、狠、准。
柳浪如今的权势早已不用自己出手,他用的也是柳叶剑,剑身细长,便于携带,柔中带着韧性,别的刀是砍不断这种柳叶剑的,柳浪给身边的暗卫们也都定制的是这种柳叶剑。
拼杀一阵后,湘儿觉着神清气爽,自从潜伏到靖安侯府,她已很久没用剑了。
“喂,章三小姐呢?”影三不知何时骑着马经过,他也是一路拼杀过来的,在活口之中找寻章知颜,若是章知颜少根头发,他们都别想好过。
“我让她回城去往武德司跑。”
“你挺聪明啊。”影三不由得一笑,说完就策马离开。
“喂,你不帮忙杀几个啊?”湘儿无奈摇头,“溜得挺快。”
“知道你厉害,给你练练手。”影三留下一串笑声。
绿竹骑着马从西城门进入,大街上只有寥寥几人沿着墙角走路,看着是逃民,店家铺子有的已关门,尚未关门的是一副被打劫的模样。还有一些受伤的百姓们坐在墙边,几个郎中正在替他们包扎伤口。
绿竹突然想起铜雀胡同,柳浪的别苑,骑马朝铜雀胡同去。
到了那儿,也是出奇安静,这胡同周围没有一个路人经过,绿竹并未下马,想着若不是上次瞧见的眼熟婆子开门,她就继续策马离开。
“谁啊?”
“是章三小姐。”绿竹听出里头传来的是梅婆子的声音。
门开了一条缝隙,梅婆子瞧见了绿竹,她身后还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之前也在这宅子里见过。
梅婆子赶紧开了门,绿竹跳下马,将章知颜背进去。她骑着的马也被小厮牵着进去。
“哟,这是怎么了?受伤了?”梅婆子知道这是主子柳浪喜欢的女子,忍不住问。
“撞到头了。城中兵荒马乱的,我也不知去哪儿请太医。”绿竹有些发愁,虽然主子平时跟刘太医颇有交情,但今日不知刘太医自己是否安然无恙。
“姑娘放心,我让人请郎中来,绝对也是医术得力的。”梅婆子是这别苑的管事,她让人去通知柳浪,顺便再去请郎中看诊。
郎中来过后,开了药就离开,本也是柳浪手下的人,离开此处还要去给其他人看诊。
绿竹亲自去熬药,梅婆子在床前瞧了瞧,这位女主子果真貌美,让人一见就难忘,随后就命人去熬鸡汤再做几道菜温着,通常,柳浪半夜里也会回铜雀胡同。
章知颜猜准了,宁王提前谋逆了,不过失败了,而且是非常惨烈的失败,叛军被围剿得七零八落,被杀了将近一半的人,剩下的全部投降倒戈。
至于挟持的朝中重臣家眷们也被救出来了。
宁王已被押入大牢,至于他的党羽幕僚也悉数被抓入典狱,探事司的官员忙得焦头烂额,直到丑时一刻,柳浪才回到铜雀胡同。
他一回来来不及喝水用膳,就往内室走,见到章知颜才舒了口气,脱下大氅、外衫扔到梅婆子手中,坐在床边。
“什么时候能醒?”
绿竹倒水回来,她才给章知颜擦过脸,章知颜已醒,现在却闭着眼不说话,绿竹猜测主子可能不想跟柳浪说话,便道:“主子撞到头,还未醒来。”
“嗯,你们全退下。”柳浪揉揉眉心,他从袖中掏出一份抄录过的名单。
突然就弯下腰,跟章知颜鼻尖对鼻尖,只见她的眼皮动了动,他将手伸进被褥一番摸索,随即轻笑一声,“淘气得紧,在我跟前装睡?你的心跳有些快。”
章知颜果然睁开眼,坐起身子,满脸怒容,“不要脸,你刚伸手做了什么?”
“不就是摸到你的心跳了?我瞧瞧你究竟伤得重不重。”柳浪对着她笑。
“我要回靖安侯府。”章知颜敛眉掀开被褥,准备下床,她担心府中姨娘和弟弟安危。
柳浪扣住她的腰,“放心,他们都安全得很,典狱之中过夜呢。”
章知颜突然想起章承武是宁王幕僚的事,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又瞧见柳浪手中的册子,“你手里是什么?”
“乱党名单。”
“给我瞧瞧。”章知颜伸手去抢。
“凭什么?”柳浪拿着往后一仰。
章知颜顺势扑过去,他又顺势抱住她不让她逃开,二人就这么僵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