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夫人感觉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瞬间抽空,险些站立不稳。
她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冰冷的决断:
“……即刻执行。”
“娘——!!”长孙悦如遭雷击,浑身剧颤,涕泪横流,猛地扑倒在地死死抱住母亲的腿,声音凄厉绝望,“女儿知错了!真的知错了!求您饶我这一次!我改!我一定改!娘——!求您了!”
她的指甲几乎嵌进母亲的衣裙。
长孙夫人的目光越过女儿头顶,落在执剑的长子身上,又移开。
“动手。”
长孙璟用力扶住几近癫狂的妹妹,声音低沉而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每一个字都敲在长孙悦心上:
“听话!想活命,就认下!别再……逼大哥了!”
他看向长孙珩手中那寒光闪烁的剑锋。
长孙珩的剑尖微微抬起,指向妹妹的方向,那份决绝,已无需言语。
长孙悦的挣扎骤然停止,像被抽去了所有骨头,瘫软在长孙璟怀中,只剩下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仿佛要将灵魂都哭出来。
长孙璟紧紧搂着她,泪水无声滑落,声音带着无尽的悲凉:“……认了吧,妹妹。”
“我不认……我不要认……”长孙悦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最后的执念,“让我去找侯爷……他不会不管我的……这样我会死的……哥……”
长孙珩听到“侯爷”二字,眼中杀机暴涨,握剑的手青筋暴起!然而迎上母亲那混杂着哀求、悲戚与警告的眼神,他嘴角剧烈地抽搐了几下,终究将剑狠狠压下,从齿缝中挤出冰冷的命令:
“端药来!”
苦涩的汤药被强行灌入长孙悦口中。她拼命挣扎、干呕,却无济于事。
很快,剧烈的绞痛从小腹蔓延开来,如同有把钝刀在体内翻搅!
她痛苦地蜷缩、呻吟、尖叫,脸色惨白如金纸,汗水与泪水交织,浸透了衣襟。
殷红的鲜血,终于顺着她无力的腿间蜿蜒流下,在冰冷的地面上洇开刺目的红。
长孙悦痛极,昏死过去。
长孙璟低下头,两行热泪砸落在地。
长孙珩死死攥着剑柄,指节泛白,胸膛剧烈起伏。沉重如山,却也异常地坚定——为了家族,这恶名,他担了!
直到太医沉声宣布:“……胎已落。”
紧绷到极致的空气才微微松动,周围紧握刀剑的手也悄然垂下。
长孙夫人全程紧握着女儿冰凉的手,一言不发。指尖的微颤是她唯一的泄露。
她只盼着女儿命够硬,能熬过这一劫。
这决定如同烙印,将伴随她一生,但她深知,将军府的女主人,没有其他路可选。
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停在侧门。昏迷不醒的长孙悦被小心抬入车内,身下垫着厚厚的软褥。
小翠和小兰两个贴身丫鬟红着眼睛跟了上去,怀里紧紧抱着不多的盘缠和几件御寒的旧衣。长孙夫人终究不放心,又指了两名府中最顶尖的侍卫随行护卫。
长孙珩面无表情地驳回了母亲想让太医随行的提议,只让太医开了几副止血固本的药方塞给丫鬟。
天,愈发阴沉。
冰冷的雨丝开始飘落,带着深秋的肃杀。
众人松了口气,却又悬起。只要长孙悦未被明正典刑,她就像一颗随时会引爆的惊雷。
几名侍卫暗中交换了眼神,晦暗不明——与其让她成为隐患,不如……在路上“解决”干净?
长孙夫人与长孙璟肃立在府门檐下,冷风卷着雨丝扑打在脸上,带来刺骨的寒意。
两人皆沉默地望着马车消失在雨幕深处,心中唯有同一个渺茫的祈愿:
但愿侯爷,能看在往日情分下派人来救她。否则,以她此刻羸弱之躯……
马车在泥泞的官道上艰难行进,车轮深陷,每一步都沉重无比。车内,长孙悦气息奄奄,面如死灰。
“小姐!您撑住啊!”小翠紧紧握着她的手,声音带着哭腔,试图传递一丝暖意。
小兰不停地擦拭着她额头的虚汗,泪水涟涟:“小姐,侯爷……侯爷一定会来救您的!您撑住了!”
昏迷中的长孙悦似乎听到了呼唤,眼睫微颤,气若游丝地低喃:“侯……侯爷……”
小翠小兰惊喜交加。
小兰机灵地俯身在她耳边宽慰道:“小姐!侯爷来了!就在外面!他来救您了!您一定要撑住!”
长孙悦浮现一抹幸福的笑容:“……我就知道……他会来……”
话音未落!
“轰咔——!!!”
一道撕裂苍穹的惨白闪电骤然劈下!紧随其后的,是震耳欲聋、仿佛要将大地都掀翻的恐怖炸雷!天地为之失色!
瓢泼大雨瞬间倾盆而下,如同天河倒灌!密集的雨点砸在车顶上,发出震人心魄的轰鸣,瞬间吞没了小兰后面的话,也惊得外面正在缠斗的几方人马动作一滞!
十月末的冬雷,凶兆!
冰冷的雨水冲刷着血迹,汇成一道道淡红色的溪流,一片污浊的泥泞。
马车突然猛地剧烈一震!
“保护小姐!”小翠惊叫一声,和小兰用身体死死护住长孙悦!
车外,金属交击的刺耳声、呼喝声、惨叫声瞬间压过了雨声!追兵已至!
奉命护卫的两名侍卫身手不凡,刀光剑影在雨幕中闪烁。然而双拳难敌四手,敌人如潮水般涌来。
很快,一名侍卫被数把利刃同时刺穿,闷哼一声,倒在血泊中,鲜血迅速被雨水稀释。
另一名侍卫浴血奋战,身负数创,终于拼死将逼近马车的敌人暂时击退,踉跄着扑到车辕旁,嘶声吼道:“走!快走!我断后!”
他已存死志!
车夫猛挥马鞭!
然而,沉重的马车在泥泞中根本提不起速度。
更糟的是,仓皇间,车轮深深陷入了一个水坑,任凭马匹如何嘶鸣挣扎,也动弹不得!
“糟了!车陷住了!走不了了!”车夫绝望地大喊,抹去满脸的雨水,眼前一片模糊。
车内,小翠和小兰紧紧握住彼此的手,又护住昏迷的小姐,面如死灰,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鬼魅般的黑影骤然从雨幕深处掠出!动作快如闪电,狠辣决绝!剑光所过之处,血花飞溅,围攻马车的追兵如同割麦般倒下!
转瞬之间,威胁尽除!
那黑影身形一晃,已至马车前,染血的剑尖挑开了车帘。
露出一张被黑巾蒙住大半的脸,一双眼睛锐利如鹰隼。
黑衣人冰冷的视线扫过车内惊恐的丫鬟和昏迷的长孙悦。
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滴落。
小兰强压恐惧,挤出一抹笑脸:“壮……壮士饶命!车上钱财都给您!只求高抬贵手,放过我家小姐!”
小翠也连连磕头:“求求您!求求您!”
那蒙面人低低地笑了一声:“我带你家小姐去个安全之处。”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两个丫鬟身上,“但你们……得留下。”
小兰小翠闻言,脸上刚浮现一丝劫后余生的狂喜,却瞬间凝固!
只见寒光一闪!
两人甚至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颈间已多了一道细密的血线,瞪大的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身体软软地栽倒在车厢里。
蒙面人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抱起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长孙悦,喂了她一颗药丸。随即抱着她冲入茫茫雨幕。
不远处,一辆没有任何标记的黑色马车静静停在隐蔽处。
蒙面人抱着长孙悦闪身而入。车门关闭,飞速地消失在倾盆大雨之中。
密集的雨水冲刷着地面,抹去了所有的痕迹、血迹和车辙,仿佛刚才惨烈的厮杀从未发生。
潞国公府内,烛火通明。
李泽厚独坐暖阁,修长的手指拈着一枚白玉棋子,对着面前的残局,神色平静地啜饮着香茗。
长孙诚孟节入狱,自己奉旨即将前往山西……
一切,似乎正严丝合缝地沿着他所知的“剧情”轨道前行。
这种“掌控感”让他心安。
因此,他刻意置身事外,绝不允许自己此刻卷入长孙悦这潭浑水。
不过,他并非全无准备——早已派出精干的江湖好手,潜伏在将军府外围,伺机“营救”。
只是,他已交代,伺机而动,万不可暴露身份。
他回忆着来到这个世界后,与长孙悦相处的点滴。
那个书中描述、也真实闯入他生命中的女子,那般炽热、直率、甚至带着飞蛾扑火般的痴情……
一丝极淡的、近乎怜悯的念头滑过心间:若能救回她……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