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千月的眼神异常果决。
穿进这书里三个月,她太清楚原主的结局——被李泽厚当作夺权跳板,最终落得一杯毒酒的下场。
这一次,她要攥紧查案的权柄,不仅要保李泽厚不死,更要撕开这深宫的困局。
宫灯在夜风中晃出细碎的光晕,太监总管林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踩在长廊的金砖上,闷得像敲在人心上。
他捧着的金帛圣旨泛着冷光,那是她刚从皇帝那里求来的利刃。
“公主殿下,您要的圣旨。”
林福躬身递上,尖细的嗓音里裹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试探。
他垂着眼,却用余光扫过杨千月的脸,想从那笑意里看透她对李泽厚到底存着几分旧情。
杨千月指尖抚过圣旨边缘的龙纹,目光落在“全权查案”四字上,唇角弯起的弧度里藏着算计。
她抬眼时,那点锋芒已敛成娇憨:“林公公办事就是妥帖。”
话锋一转,她故意拖长语调,指尖轻点圣旨,“皇上既给了本宫这权柄,那忠义侯那边……”
林福立刻躬身:“奴才已拟好旨意,明日早朝便宣。”
他抬头时,脸上堆着恭顺的笑,眼底却掠过一丝狠戾——这长公主忽而恨起李泽厚,倒省了他不少功夫。从前顾忌她的痴心,对李泽厚总留着三分余地,如今……
“可别让他太舒坦了。”杨千月忽然凑近,声音压低,带着刻意装出来的怨毒,“表哥既敢违逆皇上,就得受点教训。但也别弄死了,本宫还没瞧够他跪地求饶的模样呢。”
她刻意加重“别弄死”三字,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她怕林福为了讨好皇帝,直接给李泽厚安个死罪。
林福眼底的狠戾淡了些,只当她是被负心人伤透了,才有这般拧巴的心思。他躬身应道:“奴才省得。”心里却冷笑:活罪,有时比死罪更磨人。
杨千月看着他退去的背影,笑容慢慢敛了。林福那眼底的狠光骗不了人,他怕是没信她的话。她转身对身后的暗卫低语:“去盯着林福拟的旨意,若有赐死或重刑的字眼,立刻报来。”
暗卫隐入夜色后,杨千月握紧圣旨,指尖微颤。这一步棋落定,接下来,该轮到李泽厚那边了。
林福回到皇帝寝殿时,杨万年正把玩着那枚玲珑球,层层嵌套的玉片在他掌心转得飞快,像他此刻翻涌的心思。
“皇姐那边接了圣旨?”他头也没抬,声音里带着刚从苏时雨那里憋回来的躁意。
“接了。”林福躬身,将杨千月的话添油加醋复述了一遍,“长公主还说,要让忠义侯多受些活罪,可见是真恼了。”
杨万年捏紧玲珑球,玉片相撞发出脆响:“她恼?她早该恼了。”他忽然笑了,眼底却没什么温度,“你拟的旨意,是让李泽厚去礼部?”
“是。”林福答得恭顺,“礼部看似清闲,实则处处是规矩束缚,最适合磨他的性子。且……”他压低声音,“奴才已安排了几个曾被忠义侯参过的老臣在礼部当值,保管他日日如坐针毡。”
“做得好。”杨万年松开手,玲珑球在案上滚了滚,“苏妃那边……怕是还念着他。明日宣了旨,让她听听,她心心念念的人,如今也不过是朕掌中的蝼蚁。”
他起身往关雎宫去时,脚步里带着刻意的轻慢。
推开殿门,苏时雨正坐在窗边,月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像一尊易碎的玉像。
“在想什么?”他走过去,从背后圈住她的腰,鼻尖蹭着她的颈窝——那里总带着一股清苦的药香,是他既迷恋又恼火的味道。
苏时雨身体一僵,没回头:“没想什么。”
“朕考虑再三,觉得爱妃说得非常有道理,不该让表哥做男宠。明日早朝,朕会把他安排到礼部。”杨万年故意说得轻描淡写,手指却收紧,感受着她瞬间绷紧的脊背,“爱妃觉得如何?”
苏时雨猛地回头,眼里竟有了点光亮:“皇上……此话当真?”
那点光亮像针,刺得杨万年心头一紧。他扯出笑,捏着她的下巴:“自然当真。不过,前提是……爱妃得乖些。”他低头要吻她,唇刚碰到她的,就被她偏头躲开。
“皇上。”苏时雨的声音发颤,却带着倔强,“若皇上真能容下表哥,臣妾……”
“容下他?”杨万年笑出声,忽然将她按在窗台上,掌心死死扣住她的手腕,“朕容他活着,已是恩典。你以为,朕不知道你心里那点念想?”
他凑近她耳边,热气喷在她颈侧,“想让他好过?可以。今晚……别躲。”
苏时雨的指甲掐进窗棂,指节泛白。月光照在她脸上,屈辱和恨意像潮水般涌来,却被她死死咬住唇,没发出一点声音。
杨万年看着她这副隐忍的模样,心头的躁意更盛。
他想要的从不是她的顺从,是她眼里哪怕有一丝对他的在意——可她只有抗拒,像一根永远也掰不弯的竹。
他忽然松了手,转身躺在榻上,扯过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声音沉得像夜:“苏时雨,你记住,他的命握在朕手里,你的命……也一样。”
苏时雨的手被他按得生疼,指尖能感受到他胸腔里有力的心跳,那心跳里却藏着让她窒息的占有欲。她闭上眼,眼角滑下一滴泪,落在锦被上,悄无声息地晕开。
窗外的风更紧了,卷着宫灯的光晕,在地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影,像一场即将来临的风暴。
*
送杨千月出宫的是禁军首领陆炳。他皮肤黝黑,浓眉如剑,身材高大挺拔,健壮勇猛,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令人望而生畏,不敢直视。
杨千月记得他比自己大两岁,今年二十,是皇帝乳母之子,其父为都督同知陆松。因先帝念其与母分离之苦,自小随母出入宫禁。
而他们的太子大哥,先帝的嫡长子,比长公主大六岁,比皇帝大八岁。跟弟弟妹妹们根本玩不到一起。
陆炳与皇帝和长公主一起长大,自小跟着皇帝一起习文习武,被先帝当做皇弟的近身侍卫培养。陆炳对他们二人像眼珠子一样照顾疼爱,更像他们的大哥。他们兄妹与之更亲。
陆炳小时候还挺活泼好动,长大后转了性子,变得敦厚持重,寡言少语,深得皇帝信任,对他的看重程度与太监林福不相上下。两人之间互相看不顺眼已经有些年头,经常掐架。
此时陆炳骑在马上,脑海中浮现方才长公主英勇杀敌的飒爽英姿,眉眼中都带着笑意。他是皇帝的御前侍卫,首要职责就是保护皇帝的安全。方才一直提心吊胆,生怕那些刺客伤了长公主。
长公主请旨彻查刺杀之事,他作为禁军首领,大可助她一臂之力。
正这么想着,马车突然停下来。
“陆统领,那边跪着的是何人?”
陆炳目光投向勤政殿外,只见几位大臣在雨中与亲卫僵持。其中一人垂首跪地,雨水湿透全身。
“河南饿殍满地,到处都是起义军。岂能置之不理?到底是皇上的意思还是林福的意思?我要面见皇上问个明白!”
“就是!北方突厥人虎视眈眈,这个时候削减军费。北方危矣!我等今日务必要面见圣上奏报此事!”
近侍们冷冷地回应道,“皇上龙体欠安,无暇接见。各位大人请回吧。”
他们深知皇帝根本不在勤政殿,也不无意面见这帮大臣。
曾经在争夺太子位之时,皇帝尚能耐着性子听取这些大臣劝谏,做出从善如流的姿态。
然而自打四年前登上帝位,皇帝便对这些臣子置之不理。
杨万年最开始也想过励精图治。可每次提出来点想法就被朝臣们全盘否定,搞得他十分火大。
正是叛逆的年龄,又是至高无上的君王,他索性与大臣们对着干。
凡是大臣们赞成的,他都反对;大臣们反对的,他全都支持。
既然指责他是昏君,那他干脆做个昏君给他们瞧瞧。
做昏君不比做明君快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杀人更加利索,作起恶来,毫无心理负担。
学坏容易,学好难。
杨万年在昏君路上越走越远,再也不想回头。
朝中大臣们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就像今日这般,连皇上的面都见不到,何谈劝谏。
“皇上圣体欠安,我们更要见到皇上!”杜衡禁不住横眉冷对,怒气冲冲地说道。
陆炳皱了皱眉,他知道这些大臣们的心思。
大臣们担心皇帝的昏庸会毁了大隋的江山,可皇帝却早已对他们厌烦,不屑一顾。
陆炳心中有些无奈,他虽然忠于皇帝,但也知道皇帝的所作所为让朝堂上下心灰意冷。
他摸了摸剑鞘,面色冷峻,目不斜视地策马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