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边挣扎着爬起来,一边哭喊出声,那声音,阮芷涵熟悉到骨子里。
“别打我!我告诉你们,我姐有钱!我姐有的是钱!你们放了我,她会给你们很多很多钱!”
是阮宇昂。
他怎么会在这里?
周楚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脸色也变了,低低地骂了一句:“掌门!是那个畜牲!”
阮芷涵一瞬间感觉浑身冰冷。
周楚手腕一紧,刚要发作,一只发凉的手按住了他的胳膊。
他扭头,撞进阮芷涵那双沉得吓人的眼睛里。
她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嗓音压得又低又紧,刮得人耳膜生疼:“别动。我们现在是笼子里的货,谁先动,谁先死。”
周楚整个人都僵了。
他眼睁睁看着那个身影被守卫一脚踢翻,又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下巴的骨头都快被自己咬碎了。
阮宇昂压根没瞧见角落里的姐姐,满脑子都是怎么活下去。
他胡乱抹了把脸上的脏东西,冲着拎铁棍的守卫就嚎上了:“我姐是阮芷涵!她有吃不完的东西,宝贝多得数不清!你们去抢她的物资,一定能大富大贵!”
他这嗓子喊出来,整个铁笼子里的低语声都停了。
一道道鄙夷的目光一瞬间转变成渴望,甚至是贪婪,他们盯着阮宇昂,手上的力度果然轻了不少。
“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们信我啊!”
这边的乱子,把屠夫张的注意力也扯了过来。
他刚因为云景深的事跟眼镜蛇那伙人闹得不痛快,正憋着火,听见有人喊叫,便拖着那根还往下滴血的铁棍,一步三摇地晃了过来。
云景深一声不吭,影子一样跟在他身后。
“哦?”屠夫张在笼子前站定,用铁棍尖抬起阮宇昂的下巴,上下打量他,“你姐姐?在哪儿呢?”
阮芷涵感觉自己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她能察觉到,身边的云景深整个人的重心都沉了下去,那是种要扑出去咬断人喉咙的架势。
他脚下挪了小半步,高大的身形正好替她挡去了一部分来自笼子外的审视。
与其等到阮宇昂被关进来破坏自己的计划,倒不如主动出击,把他打成一个为了存活不择手段的骗子。
就在这个当口,角落里冷不丁地响起一声很轻的笑。
那笑声不大,却清清楚楚地钻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所有人都有点发懵,看着阮芷涵从那片阴影里慢吞吞地站起来。
她掸了掸衣服上的土,看阮宇昂的眼神,跟看一个脑子有毛病的可怜虫没什么两样。
她转头对着屠夫张,还稍微欠了欠身子:“这位大哥,这世道,为了活命,什么人没有。”
她的声音不冷不热,平得听不出一丝起伏。
屠夫张的视线从阮宇昂身上挪开,刀子一样刮在阮芷涵脸上。
阮芷涵就那么迎着他的目光,脸上没什么表情,接着说:“在这里的,谁不是家里死绝了,自个儿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他要真有那么个有本事的姐姐,还能落到这步田地,在这里低声下气地求人?”
她说到这,朝屠夫张身后的云景深抬了抬下巴:“有能耐,学学那位先生,自己挣条活路出来。”
阮宇昂一看见阮芷涵,先是呆住,跟着脸上的神情就变成了狂喜,他拼命挣扎着喊:“姐!是我!你快跟他们说啊!你救救我!”
阮芷涵眼里的温度又降了些,话里的同情味儿反倒更浓了,她冲屠夫张叹了口气:“你瞧,我说什么来着,人已经不清醒了。我的家人,早就喂了外头的怪物。没准……他就是在路上听来的谁的的名字,就把她当成救命的稻草了。”
周楚的瞳孔蓦然瞪大,下意识就要开口,阿奇却连忙阻止他。
“掌门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咱们不能慌!”
屠夫张那双浑浊的招子在阮芷涵脸上来来回回地刮了半天,像是在掂量她这话是真是假。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那双太清醒也太冷的眼睛上,心里有了计较。
“大哥,他就是不想给您做活,我们承蒙您的关照才能活下来,有一口饭吃,他就是瞧不起咱们摆在这里胡说八道!您可千万别听他信口雌黄扰乱人心!”
说完,阮芷涵半跪在地,拱手拍马屁:“屠夫大哥,我愿意唯您马首是瞻,您给我们一口饱饭,就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了!”
屠夫张本就头脑简单,依靠那手蛮力才勉强担任负责接应送来这里的幸存者的组长,真有后台的人,不是这个样子。
反倒是地上那个又哭又喊的废物,更像个失心疯。
“吵死了!”
屠夫张突然抬脚,卯足了劲儿一脚踹在阮宇昂的肚子上。
阮宇昂整个人弓成了虾米,发出一声堵在喉咙里的闷响。
“再他妈的胡说八道,老子头一个就剁了你!”屠夫张不耐烦地往地上啐了一口,转身走了。
阮宇昂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趴在地上干呕。
他抬起头,那双眼睛里全是怨和毒,死死地钉在阮芷涵身上。
他想不通,他就是想不通,他姐为什么不认他?
她害死了爸妈,有什么可装的?
阮芷涵却连个眼神都懒得再给他,冷笑一声后,她慢悠悠地转过身,坐回了原来的角落,把自己重新埋进阴影里,好像刚才那点风浪,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只有她自己知道,紧攥着的拳头里,指甲早就掐进了肉里,一阵阵的刺痛,混着血的温热,从掌心传过来。
她赌赢了。
可代价是,阮宇昂这个东西,从此就成了埋在他们身边的一泡烂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溅起来,弄脏所有人的脚。
那场闹剧收场后,铁笼里的气氛怪得很。
阮宇昂成了个瘟神,谁见谁躲。
之前还有几个可怜他的人,现在看他的眼神只剩下嫌弃。
每天分饭,他都被挤到最后一个,手里攥着那份又冷又硬的口粮,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屠夫张跟眼镜蛇呛声过后,对云景深那股劲头更足了。
他“咣当”一声用钥匙捅开独立囚室的锁,铁门拉开,发出刺耳的声响。
“73号,滚出来!”他冲里头吼,满脸横肉都在抖。
他拽着云景深的胳膊,把人扯到自己身边,逢人就拿大拇指戳着云景深的胸口,唾沫星子乱飞:“都他妈看清楚了,这是老子的货!谁敢动个指头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