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中,那只鬣狗的动作慢了下来,喘着粗气。
就是现在。
在鬣狗又一次扑空,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时候,云景深的身影突然贴了上去。
他双手握紧钢筋,用尽全身的力气,自下而上,狠狠地捅进了鬣狗柔软的下颚。
钢筋从它的天灵盖穿了出来。
“嗷——”
鬣狗发出一声短促的悲鸣,巨大的身体轰然倒地,再也不动了。
整个仓库里安静得可怕。
云景深拔出钢筋,随手扔在地上,然后走到场边,捡起那块屠夫张许诺的黑面包。
他没看平台上的任何人,径直走出了角斗场。
屠夫张看着他的背影,眼神灼热,像是看着一块会走路的金子。
云景深回到收容区的时候,所有人都自觉地给他让开了一条路。
他走到阮芷涵面前,把那块还带着他体温的面包递了过去。
阮芷涵接了过来,入手感觉有些沉。她掰开面包,里面居然夹着一块肉干。
她抬头看向云景深。
“你太扎眼了。”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不扎眼,连面包皮都拿不到。”云景深回答得言简意赅。
他身上的血腥味很重,眼神却很清明。
“狼被血腥味引来,首先咬的,就是最肥的那只羊。”
云景深看着她,忽然问了句不相干的:“你见过狼?”
阮芷涵没回答,只是把带肉干的那半块面包塞回他手里,“吃吧,‘肥羊’。你得有力气,才能对付得了狼。”
云景深在角斗场的名声,像是滴入滚油里的一点水,炸开了锅。
他不再是无名无姓的幸存者,而是屠夫张口中最值钱的“货”。
接下来的日子,屠夫张去哪都带着他。
不是去血淋淋的角斗场,而是屠宰场里那些更上层的交易区。
云景深不多话,脸上也瞧不出喜怒,就那么跟在屠夫张身后,像个沉默的影子。那些买家看他的眼神,五花八门,有想把他吞下去的,有挑剔货物的,也有掂量他斤两的。
云景深把这些都当成背景,他的一双眼睛,只管记下地形、守卫的人数、火力点的分布。
屠夫张把他当成炫耀的资本,逢人就吹嘘。
“老王,看看我这件货,怎么样?整个集市里你再找不出第二个。”屠夫张拍着云景深的肩膀,像是拍一件珍贵的瓷器。
那个被称为老王的胖子眯着眼,绕着云景深走了一圈。“看着是挺结实,就是眼神太凶,不好管吧?”
“不好管才有价值!”屠夫张唾沫横飞,“买条狗回去还得费心训呢,这可是头狼!能看家护院,也能撕碎你的仇家。”
云景深眼皮都没抬一下,心里却在丈量着从这里到外围铁丝网的距离。
一百二十步,中间有两个固定哨,一个流动哨。
这桩生意最后没谈成,屠夫张骂骂咧咧地领着他往回走。
“一群不识货的蠢猪!”
刚拐进管理区,就看到一间办公室的门开着。一个男人坐在里头,正用一块白布慢悠悠地擦着一把明晃晃的手术刀。
男人戴着副金丝眼镜,白衬衫扣到了最上面一颗,瞧着斯斯文文,可那股子阴柔的气质,让人背上冒凉气。
屠夫张的脚步停了,脸上的横肉抖了抖。“眼镜蛇,你在这儿做什么?”
“等你。”被称为“眼镜蛇”的男人放下手术刀,抬起头。他的目光越过屠夫张,落在云景深身上,那眼神不像在看一个人,倒像在看一具值得解剖的标本。“你的客人,临时改变主意了。是我劝的。”
“你他妈……”屠夫张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别这么激动,屠夫。”眼镜蛇站起来,不紧不慢地走到云景深面前。
他个子不高,却给人极大的压迫感。
“我只是觉得,把他卖给那些只懂用蛮力的蠢货,太浪费了。”他的手指伸出来,想去碰云景深的胸膛。
云景深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一股戾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别碰他!”屠夫张一巴掌拍开眼镜蛇的手,脖子都红了,“他是我的东西!”
“你的?”眼镜蛇笑了,声音很轻,“你只看到他能打,能卖个好价钱。而我,看到的是他为什么这么能打。他的身体构造,他的反应速度,他对痛苦的耐受力……这些数据,才是我真正感兴趣的。你把他当成一件武器,我把他看作一把钥匙,一把能打开新世界大门的钥匙。”
“我听不懂你那些弯弯绕绕!”屠夫张把云景深往自己身后拉了拉,“我只告诉你,他是73号,是我的!你少打他的主意!”
“屠夫,你的眼界,永远只在屠宰场这么大。”眼镜蛇扶了扶眼镜,“你守着一头狼,却只想着把它当狗卖。真是……暴殄天物。”
办公室里的空气绷得能拉出丝来。
云景深站在风暴的中央,他能感觉到,这两股势力之间的裂痕,正在因为他而不断扩大。
阮芷涵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她知道,机会来了。
下午放风,所有人被赶到院子里。
阮芷涵故意走在队伍的末尾,低着头,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
经过一处废弃物堆积如山的角落时,她脚下一崴,人就朝着那堆垃圾扑了过去。
“不长眼的东西!找死!”守卫的骂声和靴子踹在她背上的声音同时响起。
阮芷涵疼得闷哼一声,借着这股力道滚进了垃圾堆深处。
混乱中,她的手飞快地动了一下,把一片捏在手里、用泥土伪装过的纸片塞进了一个生锈铁桶的缝隙里。那是一张微型传讯符。
她狼狈地爬起来,对着守卫不停地鞠躬。“对不起,对不起……”
守卫不耐烦地又踹了她一脚,骂骂咧咧地走了。
没有人发现她的小动作。和外界重新搭上线,哪怕只是单向的,也足以让她在这片绝望的土地上,看到一丝曙光。
当晚,屠夫张和眼镜蛇的争吵声,响彻了整个管理区。
云景深被单独提了出来,关进一间独立的小黑屋。伙食标准提上去了,门口的看守也增加了一倍。
阮芷涵则因为“柔弱无害”,被派去打扫管理区的走廊。
她提着水桶,面无表情地拖着地,水渍在肮脏的地面上留下深色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