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学强干笑一声，低头开始看货。
地摊上的货物琳琅满目，从破盘子破碗，到自行车、缝纫机，应有尽有，当然都是旧的。
有些摊位上还摆着进口货，手表、香烟、巧克力、电刮胡刀。
还有一些东西上面罩着报纸或者布，不让人直接看见真面目，这就是那些所谓的货不见光了，绝大部分是赃物，甚至还有凶器。
张学强对那些东西没兴趣，他主要看的是老物件，还有打探票券的行情。
他一个一个摊位看过去，老物件不少，能算得上古董的也有，只不过都不是细路货。
刚才一堆瓷器，都是建国后五、六、七十年代的产品。
这些玩意性价比太低，只能算是鸡肋，最后收不到好东西的时候拿它们来垫垫底倒是可以。
所以张学强连价格都没问，继续向前而行。
二百多米的距离，没半个小时，就已经走了一半，他连一件看得上眼的东西都没看到，也没遇到倒腾票券的贩子。
张学强心中有些失望，难道说这鬼市就这么拉胯？连一件好东西都没有？
他扭头看了一眼黄三，“三爷，你不是人头熟嘛，帮我问问，谁手里有正经东西，我可不想白熬半夜空手而回！”
黄三低声道：“这边基本上就是这种情况了，都是些破烂，您要的那些东西得碰运气。”
张学强心里明白，宝贝得随缘，拽了把缩着脖子的黄三，“逛了这么久，没见着倒腾票的？现在市价怎么样？”
黄三搓着冻红的手：“嘘，不能说票，在这叫米子，本市的叫小米，全国的叫大米，这阵子管得严，票贩子都躲着走。
前儿听人说，小米两毛五一斤，大米能卖到四毛，还得偷偷摸摸交易。”
张学强心里盘算了下仓库里光全国粮票就有上亿，按这价出手，够他在这年代买几条街了。
就在此时，一个骑自行车的家伙和他们擦肩而过，瞥了黄三一眼，猛然刹住了车。
“呵呵，黄三，你小子还有心思来鬼市啊，想捣鼓点啥？”
黄三带着马虎帽都能被认出，可见他们关系有多熟。
他露出笑脸，搓着冻僵的双手道：“我可没闲钱买东西，今儿是陪我朋友来逛逛，他打算收点老物件，赵信你小子有门路给指条道呗！”
赵信苦笑道：“我就是来踅摸点米子，哪有什么门路，你老小子别磕碜我了。”
黄三脸上露出失望之色，随口问道：“哦，哎，现在米子什么行市了？”
赵信四处看看，压低声音道：“小米两毛，大米三毛五有时候还贵，怎么你手里有货？”
黄三咽了咽口水，扭头看了不动声色的张学强一眼。
见张学强无动于衷，他这才憨笑着摇头，“我可是吃了上顿儿没下顿儿，哪有存粮啊，你还是找别人问问呗！”
赵信缓缓摇头，“得了，我再去前面转转！”
他们的对话张学强听得一清二楚，心里也清楚这个叫赵信的没说实话，肯定还有很大的空间。
张学强有心叫住赵信，可转念一想，对方不知根知底，投机倒把的把柄绝对不能落在他手里。
以后的交易也是如此，还是找个中间人的好，这样至少能保护好自己。
眼看着赵信蹬车要走，旁边过来个身穿破烂棉大衣的男子，伸手拉住了车后架。
这人蓬头垢面，脸颊消瘦的仿佛骷髅，走路都打晃，像是好几天没吃饭一样。
赵信扭头瞪眼道：“你干嘛！”
这家伙声音沙哑道：“你不是要米子吗，我这里有几张，你给什么价？”
他嗓子虽沙哑可声音不小，四周好几个人都看了过来。
有人眼神明显不善，仿佛秃鹫看见了腐肉。
黄三恰在此时拉了张学强一把用极低的声音道：“这人不懂规矩，一看就是个外行，让人盯上了，咱们离远点！”
张学强却想看看粮票交易现场，毕竟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嘛，所以他没动地方，继续看着二人。
也许赵信真的着急要粮票，偏腿下了车，拉着那人靠着墙根，这才开口低声道。
“大米的还是小米？我得先看货，再开价！”
那人掏出皱巴巴的“大生产”烟盒，抖出几张纸片。
天色暗，张学强看不清颜色，只觉比普通粮票大不少——他仓库里绝对没有这玩意。
闪电似的念头划过脑海，这是军粮票！
上辈子他在拍卖行见过资料：1951年行军粮票存世量不到十套，成交价破百万，品相好的曾经上过三百万。
1957年军用粮支票稍次，一套也值小六位数。
这汉子拿的，莫非就是......
赵信看完纸片，猛地摔在地上：“拿过期的垃圾糊弄老子？滚！”
这货骑上车就走。
风卷着纸片飘向张学强，他弯腰接住，借着手电灯光一看——浅黄色票面上印着“共和国粮食部军用定额支票”，五千斤、一千斤、一百斤、五十斤面额，钢印模糊却真实。
是 1957年的！虽不全套，可这几张细粮票属于稀缺票，单张也不便宜，可以拿下。
“哎，怎么卖？”
“你识货？”汉子眼睛发亮，“军粮票，比全国粮票管用！三毛一斤，六千斤给一千八！”
张学强差点喷笑——这票早过期了，按斤算纯属胡闹。
他拽黄三退到暗处，塞过去一百斤本市粮票：“去把票拿下，多的归你。
要是凑齐十六张一套，再给你一百斤‘大米’。”
黄三捏着粮票哆嗦，“您瞧好吧！”
这地方鱼龙混杂，夜长了梦多，张学强推他一把。
“别磨叽，快去！”
黄三咬咬牙，猫腰走向汉子，搂着他肩头来到城墙根下。
两人低声交涉，不一会儿汉子从怀里掏出塑料袋包着的票，黄三数了数，递过粮票。
眼看交易要成，卖旧工具的老头突然站起，冲几个汉子使眼色。
“拿东西就想走？”老头声音阴恻恻的，“懂规矩吗？”
几个汉子上前将黄三围了个水泄不通。
刺啦一声，烟盒破裂，几张军粮票到了老头手里。
眼看就要被黑吃黑，张学强心里生出一股子狠劲儿，大步走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