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巷背靠河,一排房子全是二层木头小楼。
廖源找的一间在巷子东头,一楼隔成两间,外间放了个小桌子,没有灶房,只有一个旧炉子。里间一张窄榻,楼上则是一间卧房和一间放东西的杂物间。
沈云姝进去瞧了一眼,算是明白了什么叫一贫如洗。
房子里空空荡荡的,别说锅碗瓢盆,连筷子都没一双。两张床上也只有张旧席子,幸好是夏天,用不上被褥。其他家具更是影都没有,真就一个睡觉的地儿。
好在租金够便宜,一个月才八十文。能遮风避雨,提供一个栖身之所,对廖源兄妹俩来说,也算目前最好的选择了。至于掉皮的木墙,摇摇欲坠的门锁,爬起来咯吱作响的楼梯,都可以修好,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王氏也还算满意。
反正他们兄妹不用开伙,许多东西都不用置办,小点就小点,够住就行。再加上离她们不远,周围住的也是正经人家,她也能放心了,其他东西再慢慢添置。
回到家,沈云姝帮廖歆儿收拾东西。
她来之后,王氏给她添了三套衣裳,两双鞋,几双袜子,小姑娘一件件仔细地收好,眼圈又开始发红。
沈云姝知道她的难过从何而来。
乍然失去父母,不说廖源,廖歆儿还这么小,怎么可能不惶然难过?
只是前头有田叔田婶照料,后来又有王氏收留,小姑娘被善意和温暖包围,才没有太悲伤。
而她和廖源搬出去住,兄妹俩便要独自撑起一个家,双亲不在的残忍现实就变得赤裸裸。
沈云姝暗暗叹气,把小姑娘抱在怀里。
廖歆儿从小声地哭,后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最后终于在沈云姝的哄慰下睡着了。
瞧着她蜷缩起来的小小身影,沈云姝又想到了梁珍儿,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廖歆儿搬出去后,这间屋子就空了。怎么着也要想办法劝大姑搬过来,那大杂院鱼龙混杂,实在不是修养的好地方。
沈云姝走出厢房,准备找王氏商量一下,却见院子里站了一个脸生的妇人,正热情地和王氏攀谈,见她出来,那妇人眼前一亮。
“这就是大嫂子的闺女吧?咱家这花饽饽都是她做的?哎哟,这手可真巧!人也长得有福气!”
那妇人上来就牵住沈云姝的手,一个劲地夸赞,连王氏都觉得太过了。
“...大妹子,你说的那家是打算什么时候办席?”王氏插话,把妇人话头截住了。
“哎,瞧我,正事都忘了!”妇人一拍大腿,笑眯眯地道,“说是下个月十二,是个好日子,大嫂子你看可空不?”
“你等等”
王氏回屋翻了下沈云姝画的订单日历,下月十二正好空闲。
“行,能做。你回去问个准话,让他们抽空来定一下就成。”
妇人爽快地应了,又说了两句才走。
“娘,这人谁啊?”
“说是前头甜枣巷姓孙家的媳妇,亲戚家要办席,她来打听一下。”王氏不太在意地道。
如今沈记喜点在这一片颇有名气,来打听的不少,但只要没交定金或者没约好交定金时间的,大部分后来都不了了之了。像今日这妇人一般,问个大概就走的,多半成不了生意。
“打听一大堆咱家的事,到底是来买饽饽还是查家底的?真是啥人都有!”王氏显然对这妇人印象很差。
沈云姝也没把她放在心上,和王氏商量了说服大姑搬来住的事。
“你说的是,先前也是想着有歆儿住着,家里没有空余地方,娘才没狠劝你大姑。等明儿从村里回来,娘就跑一趟。”
******************
次日一早,日头还朦朦胧胧的,骡车就到了巷子口,一行人带着早上刚买来的十几斤肉条子,新添的油盐酱醋和一大一小两口锅出发去流民村了。
到村口时,天才大亮,得了消息的田叔田婶已经在村口候着,瞧见骡车到了,立马迎了上来。
廖歆儿今日又恢复了活泼,扑到田婶怀里撒了会娇就急着去看小石头了。
田叔帮着把装肉的竹筐背回屋,一入手沉甸甸的,吓了一跳。
“大妹子,怎得买这么许多?太破费了!”
“嗨,都是吃进肚子里,破费啥?再说我不还带了好几张嘴来,光他们就能吃不少,我买少了还不答应呢!”王氏笑道。
听了这话,田叔也不多说了,一行人有说有笑进了村子。
一晃一个多月没来,村子里又变了样子。
菜地变大了很多,一条平整的泥巴小道从中穿过,供人行走。地里瓜菜茂盛,豆角丝瓜苦瓜都爬了满满一架子。
鸡鸭之声也不时入耳,听阿金说,怕被黄皮子偷了,白天晚上都有人看着。
原先大片的木头棚子,小的几个都不见了,多了好些像田叔住的规整些的木棚子。虽然依旧简陋,但夏天的暴雨也能撑得住了。
沈云姝走走看看,清晨的阳光还没那么燥热,山里清鲜的空气闻着就让人放松。
村里的娃娃们在空地上玩耍,身上的衣裳依旧打着补丁,却比之前齐整许多,小脸蛋也有精神气,不再总是虚弱的模样。
看见他们进村,娃娃们都拍着手过来迎接。
沈云姝把准备好的饴糖发给了他们,孩子们高兴坏了,纷纷捧着糖回去和家里人分享。
到了田叔屋子门口,沈云姝他们先在大树下歇着,王氏和田婶,还有几个村里会烧饭的妇人去忙活午饭了。
田叔先问了廖源搬家的事,对这个决定他倒是很支持,嘱咐了廖源几句,又计划着哪天去家里看看,有什么能给他添置的。
“...以后别给村里送粮食了,你挣钱不容易,自己留着。咱们日子虽然也难过,但比刚来的时候好多了。这两个月农闲,周大他们都去码头找了活计,挣得虽然不多,养活自己总是够了。说到底,日子要靠自己过,不能总让你接济。”
廖源犹豫了下,最终还是答应了。
田叔又问起沈云姝竹篮的事。
“...先前还剩了十二个,也能用。剩下的十八个,我想做个不同的款式,您看行不行。”
沈云姝把画的样式图给田叔看了下,是一个带盖子的方形竹藤篮子,既好看又实用。到时候把手再用红绸子捆一下,肯定喜庆又大气。
这是沈云姝总结了先前那一款宽口浅底篮子的局限性后,重新设计的款式。
田叔仔细看了下,点点头:“来得及。这个样式从前也做过类似的,上手快。”
沈云姝放下心来,刚要说话,阿金和秋娘提着一篮子不知哪里摘来的红李过来了。
自打天气热起来,麻糬饼的销量就持续下滑,就连学堂里馋嘴的学生都仿佛失去了兴趣。端午杨梅冰汤圆大获成功后,沈云姝就建议阿金他们卖个简易版本的。
杨梅酱换成杨梅汤,芋泥直接省略,再放些冰汤圆就行。村里没有井,但山里有几条小溪,照不到太阳的地方,水凉得透心,拿来浸杨梅汤,夏天喝一口简直是全身毛孔打开的舒爽。
小夫妻推着竹筐车每日到学堂门口,不用半个时辰就能卖光两桶,挣得还比麻糬多。
可惜的是杨梅季前后不过一个月,如今已经接近尾声,山上杨梅都快采光了,过几天就卖不了了。
不过阿金夫妻俩还是很高兴。
卖杨梅汤挣的钱,他们坚持和麻糬一样四六分成,结果竟然也拿到了四两多。
虽然推着重车走街串巷很辛苦,可摸着实实在在挣到的钱,一切都值了。
“哪里来的李子?好甜!”
沈云姝不客气地拿了一个,一口咬下去,汁水充盈齿尖,酸酸甜甜的滋味,太美好了。
“昨儿路过小河村,瞧见有户人家门口李子结的漂亮,就换了一篮子。”阿金腼腆道,把篮子放到了沈云姝她们面前,“难得你们过来,也没什么好招待的,只有这些果子了。”
“我就喜欢果子,这些东西一过时令,有钱都吃不到呢。”
像魏家那么有钱,魏姠都吃不到新鲜荔枝,只能吃荔枝煎尝尝味道。
新鲜果子,就是运输不便的古代最大的奢侈!
沈云姝一连吃了好几个才过瘾,秋娘看她是真喜欢,才放下心来。
果子吃过瘾,沈云姝就问起他们接下来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