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姝一走进屋子,就感到一阵凉意迎面而来,舒服地简直想叹一口气。
再一看,屋子四角都放着一大块冰,顿时小心脏剧烈跳动了下。她来了这么多年,沈老爹也算有钱了,家里也没用得起冰块过。
人比人真是......
屋子里静悄悄的,沈云姝扫了一眼内间,透过白纱帘隐约可见一人影坐在桌案前。她吸了口气,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
魏骁听见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眼神发冷。
让他在这整整等了五天。
整个汴城恐怕没有第二个人有这个胆量。
呵,真是小看了她。
“魏公子!我失约了,这几天忙着租铺子的事晕了头,忘了来见您,您别生气。我做了桃子酱流心的绿豆糕,您尝尝。要是好吃,您就别生我的气了,好吗?”
来人不等他张口质问便自顾自说了一大堆,还把一个小食盒放在他面前。盖子掀开,小巧的木碟子上摆了五块梨花形状黄绿相间的绿豆糕,里面还隐约掺了零星红色,小巧精致。
魏骁收回视线,语气不带温度。
“哦?你铺子租好了?”
沈云姝有些心虚。前脚她主动问他意见,后脚她就自己拿主意了,这不是逗人玩吗?
“租...租好了。”沈云姝还是选择了说实话,“富人区的铺子实在太贵了,我看得中却租不起,只能先租了三祥街的铺面。等以后有钱了再换吧。”
魏骁弯唇,笑了。
冷笑。
“既然如此,你还来找我做什么?”
“我想见你呀,”沈云姝看向眼前这张俊脸,笑眯眯道,“今天恰好是弟弟生日,我给他做了这绿豆饼,里头还加了牛乳,是我好不容易才托人取来的,味道不错,就想着带来给公子尝尝。”
汴城买卖牲口的坊市在城外,她是托了阿金替她找了牛户,花钱才买到了一小瓮。沈稷小时候,她让沈老爹专门买了产乳的母牛,供应牛奶给沈稷喝。如今经济紧张,沈稷生日别的没有,牛奶还是买得起的。
什么想不想的。
又胡言乱语。
魏骁冷冷看了她一眼,指了指旁边:“东西放着吧,那有椅子,自己坐。”
“好。”
见他似乎不生气了,沈云姝暗暗高兴,把靠墙的一张小圆凳搬来,极其自然地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魏骁顿了顿,道:“怎么坐这里?”
“啊?这样离你近呀!”沈云姝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看向他的目光里全是欣赏,仿佛对面是一副美不胜收的画。
“我还有封信没写完,等我片刻。”
魏骁移开视线,淡淡吐出一句。
“嗯,你忙你的。”
魏骁抬手研墨,提笔蘸墨,笔尖落于纸上,刚要写字,忽得想起什么,看向对面。
“可识字?”
沈云姝点头:“识得一些。”
那就不能写了,军中机密不能泄露。
他将笔放下,环顾四周,指了指窗边茶座。
“喝茶?”
“好啊!”
两人移步窗边,沈云姝顺便把食盒拿过去,绿豆糕当茶点,正合适。
冰鉴上一大肚琉璃壶,装着红色的紫苏饮子,魏骁取了琉璃杯,一人斟了一杯。
沈云姝浅浅尝了一口,陈皮和甘草的酸甜互相衬托,又冰冰凉凉的,正适合夏天喝。
惬意啊!
以后挣了钱,也要挖个冰窖,夏天喝冷饮!
“公子,尝尝这绿豆糕。”
魏骁看了眼面前的小点心,轻轻皱了皱眉。
“我不喜欢吃红枣。”
沈云姝有些惊讶,随即明白他是误会了。
“这上面的红色是梅子干,不是红枣。我自己腌的。”
魏骁顿了顿,到底没拒绝,伸手捻起绿豆糕,送入口中。
绿豆捻得极细,没有一丝颗粒感,绵密轻盈。中间的桃子酱,桃子香气浓郁,却不齁甜,柔韧的梅子肉不时在齿间翻滚,释放一抹酸香。
一个绿豆糕,味道能做出这么多层次,怪不得魏姠总夸她主意多。
“不错。”
吃完一块,魏骁又习惯性地喝了口茶,口腔里余味被茶水带走,只感受到清爽和淡淡香气回味。
竟是十分地相配。
“配茶水倒是别有风味。”他笑笑道。
见他喜欢,沈云姝很高兴:“不光绿豆糕可以配茶,山药糕,桂花糕,枣泥糕,甚至我家做的麻糬也行。还有酥点也和茶水很配,像红茶千层酥,荷花酥,花生酥,板栗酥这些都不错。”
沈云姝说着,想起什么,不好意思道:“这些你肯定知道,我是不是有点啰嗦?”
魏骁却摇摇头:“茶楼里并无这样的搭配。除茶水饮子外,只有干果蜜饯。若说点心,也只有普通的样式。像这种。”
魏骁说着,指了指桌上高脚盏里朴素的红豆饼。
居然没有茶点这个概念吗?
沈云姝一时有些懵。
在沧县时,她喜欢宅在家,不是陪伴家人,就是琢磨吃的,对这个时代的饮食风俗还真的没有好好研究。
那,这对她来说算不算一个机会?
她忽然有些兴奋。
如果能把茶点的模式做起来,不就多条赚钱的路子了?
魏骁见她忽然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眯了眯眼:“怎么了?”
沈云姝笑得殷勤:“那个,公子,您看我这茶点的主意如何?茶楼里能卖的话,应该比干果蜜饯挣钱吧?”
魏骁挑眉:“你要跟我谈生意?”
沈云姝神情认真:“公子行商有道,经验丰富,肯定比我有眼光。您若觉得这主意不错,我少不得毛遂自荐。您若觉得没赚头,那就当我没提这事。”
魏骁手指在桌面轻轻叩了几下。
“也好,待我思量一番,再与你回话。”
沈云姝顿时面露惊喜:“多谢公子!”
魏骁弯了弯唇,眸光微闪。
待沈云姝告辞,他唤来了茶楼掌柜。
“公子可是有什么吩咐?”
老掌柜在茶楼兢兢业业干了二十多年了,最近见到家主的次数比前半辈子都多,实在有些心中惶惶。
家主最近连着几日都来院里,一坐就是一整天,离开时又总是黑着张脸。这会叫他来,也不知道为了什么。
“我刚得来个主意,你且听听,是否可行?”
魏骁将茶点的创意简单解释了下。
“这东西可能卖?”
老掌柜听了魏骁的话,先是惊讶,然后毕恭毕敬地回话:
“公子,其实茶楼一直有点心售卖,只是除了雅间和小院的贵客,基本没有人会点。”
“这是为何?”
“茶楼的点心都是九香斋送来的,咱们定的价格要比它店里高一些,自然没多少人买。”
魏骁皱眉,道:“我来这几日,每次送来的都是一样的东西,九香斋难道只做一种点心?”
“倒也不是,九香斋也是魏府产业,在汴城的点心铺子里当得起最大这两个字,寻常的点心自然都有。只是茶楼里买的人不多,日常就只送最受欢迎的红豆饼来。若是客人想另外点,再让小二去店里取,就在一条街上,方便得很。”
见魏骁沉默不语,掌柜的又补充了一句。
“其实老奴觉着这茶点可以做,就是这样式得换一换,最好是外头铺子里没得卖的,味道咸甜适口,能配茶吃,不撑肚子的。到时候价格稍微高一些也无妨,毕竟来咱这的客人不少还是掏得起这钱的。”
“好,我知道了。”
老掌柜松了口气。
“让人去请九香斋的掌柜来一趟。”
老掌柜愣了愣,有些没反应过来。待魏骁扫了他一眼,他才回神,连忙道:
“是,老奴这就派人去请。”
不多时,九香斋的老掌柜提着袍角匆匆赶过来,三人认真研究起茶点的可行性,而始作俑者沈云姝已经溜回了店里,和廖源同行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