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机缘却确实由宋鱼所得,他等于是无意中受了宋鱼的恩,再往深处探宋鱼的秘密便是不道义,那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那瓮水品着比山泉清新些,更或许,宋鱼确实是由梅树所得雪水,雪水中恰巧蕴涵了某些天地之灵,只不过是巧合下由宋鱼的手将机缘给了他,一切皆为天注定。
世间灵秀之物,本也强求不得,得之他幸,不得他命。
初四开始,天穹再无晴空,棉絮般的大雪簌簌而落,才两日时间,便层层堆积,将家家户户的屋顶压得愈发沉重,眼见积雪深厚,村人日渐心焦。
赤峰山上,如此大雪十几年未见,如年前的雪,对他们来说已是难得。
宋家村的房屋无烟囱,为排烟通畅,比寻常的土砖房高了半层多,屋基也特意用木架抬高以隔湿防潮,正因如此,全木框架受大雪压迫久了难免让人心忧,几日的落雪仿如悬在所有人心中的巨石,深怕屋顶被压塌了。
初六清晨,梆子声在簌簌雪落中急急响起。听得梆子声,若无人喊话则是去往族长家开会,若是有人喊话则只需要听喊话内容。
“邦——邦——邦——”“各家各户听着,雪压屋脊,屋顶积雪需及时清理,家中青壮自行上屋顶清雪,若是家中无青壮,今日赶紧到族长家做登记,明日开始统一安排清雪。”“邦——邦——邦——”“各家各户听着……”
宋铁竹高喝的声音穿透雪幕,伴随宋杰一路敲响的梆子声,在寂寥的冬日小村反复喝响。声音渐远,宋鱼与方莲出了堂屋,灰白的天穹仿佛破了大口,雪片密密匝匝往下倾洒。
“要上房清雪了。”方莲叹了一声,“我去族长家一趟。”她想先去报个名,若是宋老二家清不及,便让村人帮他们一把。
“奶奶别去了,家家屋顶都不小,各家清完各家的,明日后日都不一定到咱家,不如让封伯伯帮帮忙。”宋鱼拉住方莲的手。
方莲回头看一眼堂屋里又开始嗑松子的吃货,低低说道:“你封伯伯腿脚不好,跛着还让他去清雪,不太好,况且他年纪不小了,万一摔了那如何是好。”
火塘边的封奎嘴角抽抽,嘴里的松子都不香了,婶子还怪好的咧,顾及他的感受如此小声,可惜全让他听到了。
他站起身一瘸一拐走出来,还特意将别在腰间的拐杖拿出来撑在地上,假装看雪景,站在两人附近,就想直接听宋鱼怎么说。
宋鱼有些想笑,这人,像个小孩一样,很是有些无厘头。她直接转向封奎行了一礼,“拜托封伯伯帮帮忙,将房顶的雪清一清,封伯伯武力高强,区区小事定能挥手间完成。多谢伯伯。”
“你这孩子!”方莲拍了一下宋鱼,小声呵斥。
“师父,您要上房顶清雪吗?”宋虎兴奋大叫,他经常看师父飞上飞下的,在他眼中,清雪这种小事对师父而言不过尔尔。
“既然你都拜托我了,那我便清上一清吧。”说完身形猛地拔起,他踩着柴剁、木楼,双手抓住屋檐翘角借力一跃便上了屋顶。
宋鱼看他这一踩两踩的样子更忍俊不禁,本来一个飞纵便能上去,非要做出四处踩踏的样子。宋虎却拍手叫好,方莲也是眼中惊叹。
宋虎跑出去看,“小虎,离远些”,宋鱼在檐下喊着,看热闹的宋虎赶紧往回跑,到了姐姐面前又想看师父是如何在屋脊上行走操作的,便又一个转身往外跑,速度快得宋鱼伸手都没捞住他。
谁知屋顶上的封奎已经随手一挥,一股劲风由袖口扫出,屋顶一声闷响,积雪如同被无形的巨掌推落,骤然倾泻,直直朝着下方的宋虎砸去。
“啊——小虎!”方莲魂飞魄散,尖叫一声就要扑过去。
宋鱼的反应更快。
她猛然一拽奶奶,同时腰腿发力,用力一蹬整个人便窜了出去,风系异能悄然包裹周身,动作快得如同离弦之箭。
在积雪携着寒意轰然落地的前一瞬,她已然抱着宋虎就地翻滚,一大块夹杂了碎瓦冰棱的雪块,如同小山砸在宋虎原本站立的地方,再晚一刹那,宋虎便要魂魄西去。
听到方莲大喊的声音,屋顶的封奎已经飘然落下,宋鱼放开弟弟一个翻身站好,独留宋虎懵在原地。
方莲绕过积雪,冲过去抓起宋虎面朝下一放,也不废话,那蕴含了后怕与愤怒的巴掌便直直落到了宋虎的屁股上。
“啪啪”的声音在雪地里格外清晰。
“你个死孩子!你个……呜呜呜呜”,她晃动着身子,坐到了雪地里。差点,就差一点点,宋虎就要死了,这是宋刚唯一的亲子。
宋鱼也生气,她气的是宋虎惹怒了奶奶,宋虎转头看过来时,她眼中的寒意森森,“哇——”,宋虎迟来的哭嚎终于在看到姐姐的冷眼与奶奶的颤抖时爆发出来。
院门外的宋铁竹、宋杰冲了进来,隔壁王春香和宋红玉也已经站在几人身边。
封奎此刻也是脸色黑沉。
王春香过来将方莲扶起来,“伯娘,地上凉,您先起来,”她与宋鱼一人撑一边,把腿软的方莲撑住了。
“您消消气,别气坏身子,孩子也吓坏了,别打他了。”几人盯着近在咫尺的雪块,皆是惊惧不已。
宋铁竹两人刚喊到村尾折返回来,恰巧看到了适才那惊险的一幕,两人不仅惊叹于封奎的内力高深,更惊骇宋鱼动作的迅速,这是一个十一岁小姑娘能够爆发出来的速度吗!
“哇——呜呜呜——”宋虎哭起来中气十足,“奶奶——呜呜——我错了!”他边哭边认错,态度倒是到位了。
封奎沉声道:“经此一事,你也应知晓危险便是一瞬间的事,今日便罚你在你父母祖先牌位前跪满两个时辰,若再有下次,再如此轻易让自己身处险境,便要依照师门规矩罚板子了。”
方莲一句话未曾求情,宋虎哭着进了堂屋,跪到父母爷爷牌位前,耷拉着腰背,他心中后悔不已,是他这几日太过自负,整个人都没有从前谨慎了,若是从前,他绝对不可能轻易做出如此没有脑子的事情来。
封奎跟进了堂屋,看他有气无力一抽一抽的,喝了一声“挺直腰背!”便又回到室外,继续清理屋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