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庭芜察觉到她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先按捺住,别急于戳破。
此刻吴翠云的执念正盛,直接否定只会让她更加抗拒。
程庭芜上前一步,目光温和地看着吴翠云,缓缓开口:“婶子,若您真心想过上安稳日子,接下来就听我们的话,按我们说的去做,好不好?”
吴翠云一听这话,脸上立刻堆满了虔诚的神色,双手在身前合十,语气带着几分恭敬:“当然,当然要听!你们是仙人下凡来救我的,自然要听仙人的点拨,你们说什么,我都照做!”
程庭芜见她愿意配合,心中微松。
虽然这份顺从仍是盲从,并非真正的觉醒,但终究是个好开始,慢慢来总能让她明白,能靠的从不是虚无的菩萨,而是自己的双手。
吴翠云见“仙人”肯耐心指点,脸上的笑意越发真切:“快进屋坐坐,站在门口像什么样子,我去烧壶热水给你们润润喉。”
程庭芜三人对视一眼,顺着她的意走进院子。
刚坐下,就瞥见堂屋供桌上那尊盖着红布的泥菩萨,红布边角已有些褪色,却依旧被摆得端端正正。
没过多久,院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邻居张婶挎着竹篮站在门口,扬声喊道:“翠云在家不?镇上李掌柜托我找几个手巧的妇人编草筐,说是要给南货铺装桂圆干用的,工钱给得实诚,编一个给二十文,编得好还能多赏!”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你年轻时不是跟着你娘学过草编?要不要接这活计?”
张婶心里其实没抱多大指望,吴翠云瞻前顾后的性子村里人都知道,遇上点事就慌手慌脚,哪敢接这种要交货的活计?
她来这一趟,不过是想着邻里一场,能帮衬就帮衬一把,若是吴翠云不肯领这份情,她再去寻村东头的王婆子也不迟。
吴翠云一听能挣钱,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可身子却下意识往堂屋的方向缩,脚刚挪了半步,嘴里就嗫嚅着。
“这……这我得问问菩萨……万一编不好砸了李掌柜的生意,可怎么赔得起?还是得先去问问菩萨的意见。”说着就要转身去供桌前烧香。
“婶子别急。”程庭芜连忙拉住她的胳膊,指着墙角堆着的旧草席,“您看那草席的纹路,编得多匀实,是您亲手编的吧?有这手艺哪用得着去求菩萨?”
梅映雪也凑过来:“人家特意来找您,就是信得过您,您要是不接,才辜负人家心意呢。”
吴翠云被说得心头发烫,又摸了摸自己常年干活、指腹带着薄茧的手,眼神里仍带着怯懦:“我真的可以吗?编得不好,会不会被别人笑话?”
程庭芜拍了拍吴翠云的手背,语气坚定:“婶子,您忘记刚才怎么答应我的了?要想过上好日子,就得听我们的话,这活您得接。”
吴翠云咬着嘴唇还在犹豫,院门外忽然传来张婶的催促声:“翠云你在家吗?干不干给个准话啊!你要是不干,我可去找别人了!”
“接!”在程庭芜鼓励的目光和张婶的催促下,吴翠云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朝门外应了一声,声音虽轻却带着一股豁出去的劲儿,“张婶,这活我接了!”
张婶顿时有些意外,随即脸上堆起笑:“哎!这就对了!你年轻时草编手艺可是村里最好的,肯定能行!好好干,编好了我给你多争取工钱!”
她生怕吴翠云反悔,赶紧留下十斤新晒的稻草和一捆削好的竹篾,临走前还特意叮嘱:“李掌柜要的筐得方底圆口,边缘要收得紧,别让干货漏出来。”
吴翠云把要求在心里默念三遍,打开门把张婶送来的稻草和竹篾搬进门,蹲在院里的石磨旁,盯着堆在地上的材料发了半晌呆,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石磨的纹路,指腹蹭得发红。
“我……我还是觉得不行。”她忽然抬头看向程庭芜,声音带着怯意,眼眶微微发红,“万一编坏了,不仅拿不到工钱,还得让张婶为难……”
程庭芜一脸正色地看着她:“婶子,既然已经答应了人家,就该尽力做好,言而无信的话,不仅会让张婶失望,还会遭天谴的。”
吴翠云被这话堵得一噎,原本想找借口放弃的念头顿时卡了壳。
她看看地上的材料,又想想自己刚才硬着头皮应下的话,一时间竟有些进退两难,手心里渐渐沁出了汗。
“好……好吧,我试试。”
吴翠云喝了两口水,定了定神,然后重新拿起稻草。
她这次不再急着编形状,而是慢慢回忆母亲教她的口诀:“压一挑一,编三圈底;收边留隙,紧松相宜。”
指尖的动作渐渐慢下来,每一下都落得很准,压草时手腕微微用力,挑草时指尖轻轻一勾,竹篾在她手里渐渐弯出圆润的弧度。
太阳从东边移到头顶,又慢慢斜向西边,院里的鸡进了窝,屋檐下的玉米棒子投下长长的影子,她竟没察觉自己编了整整一天。
傍晚时,一只方底圆口的草编筐终于成了。
筐底平整得能稳稳站住,筐身收得恰到好处,缝隙都收得严严实实,筐壁上还隐约编出几缕细密的花纹。
程庭芜伸手敲了敲筐壁,发出“咚咚”的实响:“婶子,要我说,你这筐编得比镇上卖的还好!”
回去后的张婶其实一直在心里犯嘀咕,生怕吴翠云磨磨蹭蹭到最后才说做不来,耽误了李掌柜的活计。
她在家坐不住,索性端着刚蒸好的红薯过来串个门,想顺便问问进度。
没成想刚推开院门,就看到地上摆着那只编好的草编筐,纹路整齐,造型周正,看着比镇上杂货铺卖的还要精致。
“哎哟!翠云你这手艺真是绝了!李掌柜见了保准欢喜!”
张婶惊喜地拿起草编筐翻来覆去地看,当场从钱袋里数出二十文工钱,又额外多塞了五文,“这是给你的赏钱,明日抓紧再编两个,我一并给李掌柜送去!”
吴翠云捏着那二十五个铜板,指尖被划破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可心里却暖烘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