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半,会开始举办皇家围场每年一度的狩猎大典,为这一年的丰收圆满落幕。
立了功的神女被特别邀请来主持开箭仪式,高台上裙舞翩飞,吸引无数目光。
“做了神女还真是神气,到底与我们这等俗人不同了,你说是不是,柔妹妹?”国君出行,也带了后宫众人出来散心,说话的正是如今最得宠的一品君妃,通俗点讲就是贵妃娘娘。她轻飘飘瞟了眼顶着洛嫣柔脸的洛嫣婉,一脸嘲讽,“听闻当初是你们姐妹二人同进祠堂,觉醒仙骨者成神女,另一位则入宫侍君,如今你姐姐风光,做妹妹的可欢喜?”
这话纯属给人找不痛快,旁边附和的几名宫装女子也跟着嘻笑起来。洛嫣婉自进宫后,侍寝次数寥寥无几,不论她如何百般倾慕国君,也没能使尽手段让自己得宠起来,至今也刚是四品。天安朝二品以下不称君妃,仆从皆唤一声贵人。
池笺也是搞了好久才搞明白桑永国这令人晕头转向的皇室称呼,“国君”“君后”“君妃”都算正式大名,“皇上”“陛下”“皇子”“殿下”都算日常尊称,后宫人细分就是“君后”“君妃”和“贵人”,一后二妃多贵人,按品阶划分地位,叫错了不行,叫混了没事儿,很包容。
四品的柔贵人此时坐在人群末,知道凭自己招惹不了母家实力能与尤家人掰手腕的君妃付榕,赔了个笑没说话,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往高台上瞟。
这就是......那仙人说代替她做神女的人......
她眼见着国君的目光也被吸引,不由得暗自狠掐自己的手心,洛嫣婉,是你决定选这条路,为了能和陛下相伴余生,不做神女又算得了什么?
......可是,没人告诉她神女是这样的啊。
她翻阅家族的记录,洛家神女觉醒仙骨后,通常都会被送到清修的地方,苦炼多年才能出关主持国祭大礼。他们洛家的神女先人,资质最好的也用了五年,也就是那位洛雯,五年之后才正式现身,祈月云筑就是因她的祈月之舞而得名。
她洛嫣婉虽从小自视甚高,那是因为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都是她喜欢的东西,她喜欢学,更喜欢展示所长时别人艳羡的目光,她享受这样的感觉。至于国君,虽然比她年长些,但自从幼时瞻仰过他骑射的英姿后,她的目光就再也无法从那意气风发的身影上移开。
从小到大,她既然享受他人的目光,就也了解他人的目光,那些目光落在她身上时,除了艳羡,也会有嫉妒不满,有敌意轻视,这些她也早已习惯。但是,落在国君身上的目光,却让她体会到了崇敬、仰望、敬畏,她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她也想拥有。
所以,她就在想,如果能成为与他并肩而立的女人,是否就能同他一起分享这些目光?
为了这个目标,她一直将自己往君后的方向培养,她当然认为自己配得上最好的,哪怕洛家比起家族势力并不如尤家或付家,她自信只要自己入了宫,与陛下相识相爱,这些都不是问题。
但现实却打了她一巴掌,满怀信心入宫的她至今没被国君多看几眼,被自己弃之如敝履的神女身份却在桑永国大放异彩。听闻她算出町州郡有凶兆,被国君特批同承王一道巡视,后又及时解决了扉城爆发的一种闻所未闻的新疫病,百姓们为了感谢她,还在城中塑起了神像金身。现在立功回城,陛下都对她另眼相待,未行过国祭大礼就能让她主持围猎......
难道,这就是仙骨带来的力量?如果她没有让出仙骨,那是不是如今在高台上赢得众人目光的,就是她了......
可是神女是不能成婚的!
就算陛下再欣赏她,桑永国传承数百年的规矩,也不可能说破就破。
终究能作为国后站在陛下身边的,只能是她洛嫣婉......不,现在她是洛嫣柔。她很满意洛嫣柔的脸,与她有六七分相似,却少了她鼻梁太高颌角过宽的锋利,多了许多温和,这是能母仪天下的气质,比起尤千盈那张寡淡无味的脸来说,更适合作为万千女子的典范。
她将目光转到付榕前排的背影——君后身上。这位君后唯一的优点就是大度,从不与她们为难,比起笑面虎付榕来说,她更乐意给尤千盈留一条生路。等她坐稳后位,这些人要如何处置,她会一个个与她们清算!
尤千盈不知自己的背影被盯上,此刻正与自己大病初愈的儿子低语。二皇子还是懒懒散散的样子,被国君特批不用上场,此刻靠在椅背上,是全场少有的几位目光未被高台吸引的人之一。
“齐儿,母后知道你性子倔,但也不用一回来就和陛下吵,他到底是你父亲,寻常人转变想法都要思虑过渡良久,更何况他是国君?你且养好身体,届时尤家诸位长辈会与你配合,让你能放手去做你想做的。”尤千盈的声音越压越低,说到最后自己都被自己鬼鬼祟祟的做派逗笑了。
二皇子也跟着笑了笑,缓声安慰道:“母亲不必担忧,孩儿知道这不是一日可成之事,不过是那天皇叔捣乱,父皇气我们呛声,才各自禁了足,今日既然都能来猎场,就证明一切无恙了。”
“承王?他又想干什么?”尤千盈不解。
二皇子凑近一些将扉城大小事与她简述了一番。
“尤家的修真者吃饱了撑的去追着他下绊子?”大概听明白后,尤千盈眼中浮起怒气,随即想到现下场合,又很快遮掩过去。“桑永皇室的争斗,拉修真者来本就是坏规矩,也给尤家抹黑,我没那么糊涂。”
二皇子也点了点头:“我自是信的,恐怕个中有些曲折,又或许是......皇叔自己,心里有鬼。”
尤千盈一怔,目光不自主就又落回高台。此刻神女正在唱贺词,声音随着宫乐的曲调与节奏悠悠传开,如仙乐般在围场上空飘荡,令人听之流连。
她又装作不经意转眸扫了眼承王,只见他大马金刀坐在国君下首,此刻也正闭着眼,明显沉浸其中。
“这......他难道敢?”她有些不敢置信。
历代神女不论出关早晚,国祭大礼后,都能多年稳坐国师之位,而国师的作用,可以说关乎国家的半数命脉,这就意味着国师与国君必须是一条心。
承王若真的敢将神女拉入政斗之中,怕是他心思早就跳得过高了,一旦不成事,就必然万劫不复,难道......他真的野心膨胀至此?尤家可还没倒呢!
二皇子冷笑一声:“只怕心有余力不足,他那脑子,说不准被人利用了也未可知。”
“父皇留他一个王位,不就是看中他成不了事?若他安稳也就罢了,一旦动了歪心思,都轮不到我们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