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舟弦虚弱的眉眼低垂片刻,缓缓摇了摇头。
“不知为何,自从突然来了这个地方,我的思绪就开始混乱,开始尚可自我压制,后来就愈发失控,直到完全失去理智。”
所以这是池笺和烜鹤找了很久,才突然察觉到异动的原因。
池笺思绪转得很快:“你有吃什么特别的东西吗?或者闻的、做过的、所有和别人不一样的?”
陆舟弦再次摇头:“异常的感觉从来此的瞬间起始。”
“那......还有没有人,和你有相似的情况?”
如果不是这里的什么东西有问题,那就只能是人身上有什么问题了。
陆舟弦细细思索了一番,不确定道:“似乎有的,但我们与无是宗的人,很快都被此方世界的异常界域隔离分散,除我之外还有何人出现问题,实是无从得知。”
他惨白的脸上也露出了罕见的窘迫表情。年纪轻轻就作为第一修真宗门的话事人,他向来能将一切事物掌握在自己的控制范围内,这次这样失控的事情,令他茫然无措。
“师弟,我是否伤及无辜性命?是否对同道拔剑相向?”陆舟弦神色凝重,手微微颤着,用力握住烜鹤的胳膊。
烜鹤张了张嘴,没说出声。
池笺见状,拍了拍烜鹤的肩膀,双眸直视陆舟弦:“陆师兄,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先问你,如果这个答案是‘是’,你会如何?道心受损还是遗恨崩溃,还是要怎样?”
陆舟弦僵住,手倏然收紧,紧绷的骨节比脸还要惨白,他甚至不敢看池笺的眼睛,垂眸紧声道:“失控......非我之过,但伤人实是我亲手所为,自当承担责任,赔偿损失,必要时......自裁谢罪。”
烜鹤急声:“师兄!”
池笺点了点头,平静道:“我这么跟你说吧,你伤的人,有此番一同遭遇意外的无是宗弟子,也有此方世界里真实存活的人,总之,你确实伤及无辜性命,也确实对同道拔剑相向。”
陆舟弦的神色更加灰败了下去。
烜鹤的声音也开始发颤:“小鸟......”
他知道自己师兄的为人,如果事实如此,他一定会毫不留情地处决自己。
“但是呢,这件事也没那么不可挽回。”池笺的声音不急不缓地响起,连一旁闭目恢复精力的风听竹都被吸引了注意力。“这个世界,也就是你们所说的此方界域,它有一个特殊之处。”
池笺淡淡笑了笑,清浅的笑容落在陆舟弦眼中,仿佛是命悬一线之际,最后的一粒解药。
她声音很轻,却重重落在了对面三人的耳朵里:“从某种角度来说,它并不算是真实的地方,所以,我们经历的一切,待到离开后,还有机会,让所有虚假回归真实。”
“难道是说,死去的人,其实也可以再活过来?”烜鹤心急,率先发问。
理论上来说是的,这个原着世界的“大世界”环境,本就属于作者笔下的“虚幻”,反倒是汲取大世界力量生成的那些“小世界”,才是会真实身老病死的,池笺将其定义为“相对真实”。
因此,在“大世界”死伤的人,是可以好好回到自己的真实世界的,而不幸被卷入“小世界”的人,出的意外就是真的意外了。
——真是阴到没边儿了。
如果没有烜鹤,她和风听竹是真的会死在那个禾叶村小世界里的。
“在找到你们之前,我们也没闲着,破坏过几个小世界,救出来过一些人。”池笺盘腿坐在地上,毫不在意形象地将手架在膝盖上托腮轻笑:“那些人现在都已经安全离开这里了。”
但是暂时托管给了系统。
这是池笺来之前就和系统领导商量好的,原着世界里情况未知,他们不一定能将所有人一起顺利打包带走,系统也难以及时提供技术支持。因此领导给她又开了一个授权,建立了一条托管链路,让她能够自己使用传送技能,将要送回故事世界里的人先暂时安置在时停空间里,待后续一同回归。
所以她这样的说法也是没错的。
陆舟弦眼看着眼睛里又一点点恢复了少许神采,他有些释然地舒了口气:“太好了,他们没事......”
风听竹轻咳了一声。
是又到了吃药的点了。池笺下意识拿药,起身,蹲到他面前,抬手往嘴里塞,一套丝滑小连招一气呵成做完。
药丸抵在风听竹唇边时,他还没反应过来,看着池笺出神,下意识张口将伤药吞下去后,又被池笺一道符篆使劲摁上心口,没忍住闷哼了一声。
“怎么了?”池笺听到声音,紧张地抬眼端详他,“哪里疼?是不是伤处不舒服?要不再吃一粒补气丹吧。”
说着又要掏兜。
“师妹,”风听竹柔和了眉眼,轻轻搭住她的手腕,“我没事了,不必再浪费丹药。”
“可是你......”池笺皱着眉看他毫无血色的嘴唇,“分明还没恢复,不要逞强。”
她不管风听竹的拒绝,愣是又翻出来几粒新的丹药给他灌进嘴里。凌乱的衣领顺着吞咽的动作颤了颤,池笺看得没忍住,下意识帮他整理了一下,指尖轻轻划过颈间皮肤,触感过分清晰。
两人同时愣住。
池笺心道:坏了。
她对风麒的亲近习惯还没完全改过来,面对风听竹时,不由自主地就忘记了两人目前的身份角色。
风听竹显然也没全忘记禾叶村的事情,两人做了快一年的真夫妻,即使只是意识投入了小世界里,也不可能把很多生活里的过程和细节忽视掉。从某种角度来说,那也是他们真实的经历。
但是心意互通的是禾叶村的池阿言和失忆了的风麒,不是她池笺和风听竹这对师兄妹啊,这不尴尬了么!
看风听竹这呆愣愣的样子,她只能先装个傻了。
“那啥,大师兄,你要是感觉好点了,我先把这几道符撕掉了哈,不然走路怪磕绊。”
她给风听竹的各个大穴小道都贴了疗愈符,疗愈符只会失效变色,不会自己消失,只能靠手撕。这玩意儿撕不干净的话,风听竹等下走路都得是哗哗啦啦的。
烜鹤搀扶着陆舟弦站起来,喊池笺:“小鸟,我先陪师兄去运转一下功力。”
陆舟弦算是被池笺一箭射去了半条命,现在功力全无,不稍微恢复一点的话,恐怕撑不到离开。
但是他们往稍远一点走时,异变又在陆舟弦的身上发生了。
走出三米,他体温开始攀升。
六米,身上的经脉开始疯狂运转,抽取身体里最后的能量。
九米,陆舟弦瞳孔全黑,抬起手扼住了烜鹤的咽喉,喉间发出混乱的低吼。
烜鹤:......?
他扯着陆舟弦往回走了三米。
面前的人恢复瞳色,手无力落下,重重靠在他的身上急促呼吸。
他扶着陆舟弦又往回走了三米。
面前的人呼吸松快了一些,但身体的温度仍旧滚烫。
他带着陆舟弦突然向前走了六米。
身旁的人整个身体的重量急速压到他身上,眼见着就要站不住了,但手还是精准无误地落在他的脖颈。
他背起陆舟弦往回走了九米。
背后的人声音虚弱无力:“......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