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熟悉的藏花路,再次推开那道门——
迷蒙的光影充斥着他的双眼,当那双琥珀色的瞳孔睁开的那一刹,时杳杳知道自己又回来了!
眼前的景象陌生又熟悉,还是虞山,还是那冰冷的圣泉,但似乎......不是那棵仅盛开着一朵棠花的灵棠了......
时杳杳的瞳孔骤然亮了起来,她一步跃上湖边的青石!冰凉的触感透过柔软的肉垫传来,激得她浑身一个激灵,细密的毛发瞬间微微炸开。
不是一朵!
不是记忆中那朵孤零零悬挂在枯枝上、惨淡得如同最后一滴血泪的棠花!
眼前虬结盘曲的枝干上,虽然依旧透着一种深沉的疲惫与孤清,却不再是绝对的死寂。在稀薄的雾气与圣泉寒气的笼罩下,在那深褐近黑的枝桠间,竟然……竟然错落有致地点缀着十几朵银白色的棠花!
琥珀色的瞳孔死死盯住那些在寒雾中若隐若现的花朵,一遍,又一遍地数着:一朵,两朵,三朵……十二朵?十三朵?!
真的是十几朵!
而且,她陡然间发现,眼前的景色虽然没有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但确确实实改变了!
就像那个隐没在峭壁阴影处的木屋,她发誓,在她回到现世之前,绝对没有它的存在!
但此刻,它就安安静静的立在那里,甚至还有烟火的白气从简易的烟囱里蒸腾而起......
这不是,温潆棠跳进圣泉的那一夜!
温潆棠呢?!
陈情呢?!
“哗啦——!”
就在时杳杳惊疑不定之际,圣泉莹润如玉的水面,毫无征兆地破开!
不是激烈的喷涌,而是宛如深谷幽兰初绽般的、一种极致的静谧被温柔打破。
一道身影,携着万点碎银般的水珠,自那沉睡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寒泉中缓缓升起。
乌黑如瀑的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莹白的肌肤上,蜿蜒向下,发梢末端还不断滴落着晶莹的水珠,砸在如镜的水面上,漾开一圈圈细密无声的涟漪。
寒气氤氲成乳白色的薄雾,丝丝缕缕缠绕着她已稍显玲珑的曲线,勾勒出少女独有的青涩与曼妙。
那双如同蕴藏了整个虞山烟雨的眸子——此刻正缓缓睁开,带着初离深水的迷茫与一丝惊魂未定的恍惚,望向这寒雾缭绕、银棠盛开的天地。
她静静地浮在水中,微微喘息,水波温柔地簇拥着她,荡漾着,仿佛不舍得这绝世的清艳就此离去。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
冰冷的圣泉,将枯未枯的灵棠,峭壁的木屋炊烟……所有的一切都成了这绝世出水的背景板。
时杳杳僵立在青石上,琥珀色的猫瞳瞪得滚圆,爪子下冰凉的触感早已麻木,唯有胸腔里那颗属于“时杳杳”的心脏,在死寂之后,开始疯狂地鼓噪起来。
温潆棠……活生生的、未被圣泉吞噬的温潆棠!
而且是......长大之后的温潆棠!!
时杳杳的思绪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寒潭,瞬间掀起惊涛骇浪!
眼前的少女身形抽长,褪去了幼时的稚嫩圆润,显露出少女特有的清丽轮廓。那湿透的素衣下包裹的,是初绽的、带着脆弱韧劲的青涩曲线。
“墨玉,又跑哪玩去了?”
温潆棠带着一丝无奈和宠溺的清泠嗓音,穿透了寒雾与泉水的泠泠声,清晰地落入了时杳杳的耳中。
这声音!
也不再是幼童的软糯,而是少女特有的清澈声线,依旧有着温潆棠骨子里的那份温软。
温潆棠的目光终于从迷茫的虚空中聚焦,落在了青石上那只僵立不动、浑身毛发似乎都炸开一小圈的黑猫身上。那双眸子在看到它时,瞬间漾开一丝真实的笑意,如同初阳融化了薄冰。
她朝着时杳杳所在的那块青石,缓缓涉水而来。冰凉的泉水在她腰间荡开柔和的波纹,每一步都带起细碎的水声。
“傻站在那里做什么?水边寒气重,当心冻着。”她的声音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亲昵,仿佛她们之间从未有过漫长的分离。
温潆棠在青石前停下,微微俯身,带着一身寒泉的清冽气息,向僵硬如石雕的黑猫伸出了手。
那双手,指节匀称,指尖被泉水泡得微微发白,却依旧能看出属于少女的纤柔。
“过来,墨玉。”
时杳杳几乎是呆滞的走了过去,不过就在她马上跳进温潆棠怀里的瞬间——
谷地之外传来了脚踩花草的脚步声——
“沙沙沙......”
或许是猫的听力远超人类,时杳杳立刻警觉地回头,琥珀色的瞳孔瞬间缩紧,望向声音来源的谷地入口!
就在那脚步声即将踏进谷底边缘阴影的一刹那!
“咻——!”
一道黑影如同撕裂雾气的夜枭,裹挟着比虞山寒雾更刺骨的凛冽杀意,从木屋中疾射而出!
乌黑的长发因这迅猛的动作而向后飞扬,几缕碎发拂过他的额角,却丝毫未能柔和那双眼睛——
“锵——!”
几乎在他破门而出的一瞬间!
一道森冷的寒光撕裂空气,带着刺耳的锐鸣,如同他延伸的毒牙,精准狠戾地直杀向谷口那片阴影!
“陈情!不要!”温潆棠带着惊悸的清叱声,终于在短刃破空的厉啸之后,穿透了凝固的空气!
那疾扑而出的黑影,动作快得超出了常理。
然而,温潆棠那声“不要”,如同一道无形的锁链,在千钧一发之际,死死缠住了他即将彻底爆发的杀意!
短刃的去势,在声音响起的刹那,出现了极其细微却致命的凝滞!
“叮——!”
一声金属撞击岩石的刺耳锐鸣!
那柄飞射如电的短刃,在距离谷口阴影中那个刚刚半只脚踏入光线的模糊身影咽喉不足三寸之处,险之又险地擦着对方的颈侧掠过,狠狠钉在了那人身后一块裸露的黑色岩石上!
所有人被这一幕,震惊到无以复加!
而那道持刃的清瘦身影,缓缓抬起了头。
那张比年幼时,更加冷峻的脸,彻底暴露在稀薄的天光与氤氲的水汽之下。
下一刻,一个裹着无尽杀意字,从他嘶哑的喉咙中吐了出来: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