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再也没见着?”
谭九鼎眉头骤然紧锁,三步并两步跑上楼,推门一看屋里的确空空如也,而徐绮早上穿的那身男装就搭在衣桁上。
心里算了算时辰,一股让血变凉的预感从心底腾起——
不妙,大事不妙。
徐绮只是去裘氏绸庄问几句话而已,若非有什么意外,照理这个时候早该回来了。
想到此,他回屋提上雁翎刀,飞快下楼,抽刀劈开缰绳跨上院中不知谁的马,无视店伙计的阻拦,,直冲了出去!
“欸马!马!客官!那不是——”
连懵然不知何事发生的举子也跟着惴惴不安起来。“算我的!算我的!”白廷仪手足无措,只能自掏腰包,朝谭九鼎消失的方向忧心眺望。
马踏过街闯过巷,直奔城南云锦坊。
谭九鼎耳边一直充斥着“嘭嗒嘭嗒”的响声,如此猛烈又急促,让他分不清那到底是胯下马蹄叩路还是自己胸中心跳躁动。
马声嘶鸣,谭九鼎旋身飞下,径直闯入精雕门楼的绸庄。
店里人都被吓了一跳,以为闯进来个催命阎王。幸好眼尖的伙计先认出了他:“啊,你是上回跟徐三小姐……”
“她人呢?徐三小姐可在你们东家府上?”
“啊?”店里众人面面相觑。那伙计给了他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我们今日没见徐三小姐来啊?”
“你确定?”
许是谭九鼎的表情太吓人,伙计借着朝同伴求证的机会后退了一步,答案依旧是“没见过”。
“你们东家呢?去叫你们东家来!”
“我们东家……不在啊。”
“什么?”
“我们东家每逢月底都要找一天去龙兴禅寺捐香火听大师讲经,早出晚归,这是许多年的老习惯了。”
寒气自谭九鼎脚下陡然而起,直逼发顶。
若是裘锦升不在店里也不在家中,那便说明徐绮必定没来过,否则她早可以打道回府了!客栈里却没有任何归来的迹象!
呼吸顿时变得急促。这个消息打破了谭九鼎一切侥幸的幻想:或许是裘锦升留她在府中用膳呢?或许是两人赏鉴绣品忘了时辰呢?全都烟消云散。
谭九鼎从裘氏绸庄出来,竟有些恍惚。站在门楼下呆怔起来——人不见了,他却毫无头绪。
眼下正追查着玉女失踪连环案,万没想到,徐绮竟还成了受害者的其中一员?
黄璋死了,是他的同伙烧了船又跟踪而至趁徐绮独行把她掳走了吗?为了阻挠他们的调查?
徐绮可是堂堂左副都御史徐元玉的女儿,名门之后,他们怎么敢……不,或许他们并不知道徐绮的真实身份?
不能坐以待毙!晚一刻找到徐绮,她就会多一分危险!
想到此,谭九鼎咬紧槽牙飞身上马,欲直奔府衙而去。他心道哪怕没头绪,也要尽快封城搜索!绝不能让贼人挟持徐绮离开淮安城!
蹄铁踏出火星,在路口险些撞到迎面匆忙而来的轿子。
“谭宪台!”帘幔一揭,竟是白廷仪从上面跳了下来。赶路的分明是轿夫,他却气喘吁吁。
“我让小二哥找到徐小姐雇的轿子了!我把人带来了!就是他们!”
谭九鼎眼眸蹭地一亮,赶紧问话:“你们送她到何处?几时?”
轿夫气都没喘平就答:“约莫,约莫一个多时辰前……就在,就在……唉我们带您去!”
轿夫们知道丢了姑娘,热情相助,很快便把谭九鼎和白廷仪领到了徐绮下轿的巷口,指着幽深的巷道说:“就是这里,当时有个醉汉拦我们路,那位东家看起来好像是认识他,就追着朝那里头去了,哦,还多给了我们许多轿子钱。”
“醉汉?长什么模样?”
“嘶……就很寻常一个人,身量不高不壮的,呃,没什么特征。”
谭九鼎不知是哪根脑筋搭起了念头,他迅速从怀中掏出影身图,问道:“可是这副模样?”
“呃好像是,又好像不是……”轿夫们彼此交换意见,最终很是惭愧,答,“两位爷爷见谅,当时我们都没在意。”
“哦,不过那人脚程挺快,东家是跑着追过去的……诶二位?”
“多谢多谢!哦劳烦诸位去衙门叫些人来!”白廷仪忙不迭掏出碎银,赏了轿夫,而后紧随半步也不停留的谭九鼎一头扎进了那条巷道。
这巷子自南向北,方向与河道齐平,而淮安城中最长的街道巷道就是这个走向。依漕河而建的三联府城狭长,多由南北道路再延伸出许多东西向的岔路来,俯瞰似网一样纵横交错。
仅这一条路就有无数路口,徐绮究竟消失在哪一处,根本不得而知。
而谭九鼎似乎铁了心要将每条路都翻个底朝天。有这份心思加持,很快,他便发现了蛛丝马迹。
在白廷仪看来,这人就是一会儿俯身贴地,一会儿爬墙上房,东摸摸西碰碰,跟中了邪着了魔似的,也不知怎的,就有了收获——
某个细窄小巷的入口拐角砖墙上,发现了一条不甚显眼的抓痕。贴近瞧,甚至还有血迹抹在上面。
白廷仪又觉得不可思议又觉得忧心忡忡。“这是……?”
谭九鼎紧绷唇线不语,指腹摩挲过那条痕迹,再低头巡睃脚下,猛然顿住,弯腰捡起了什么。
待看清楚,年轻举子倏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指,指甲!?”
那竟是一枚断掉的指甲,上面还残留着尚且新鲜的血色!
白廷仪回忆起徐绮那一双修剪得体整洁的纤纤玉手,登时觉得什么东西把他心尖刮得阵阵发毛。
“这……这不会是?”是徐绮挣扎时刮擦砖墙撕掉的吧?
他瞥了眼谭九鼎,又是一骇——这人面如沉冰。就算是见过他最严肃的模样,也比不上此刻毛骨悚然,就像是……随时能拔出刀来茹毛饮血活吃人肉。
“她确实被人掳走了。”
谭九鼎声线阴沉,视线垂落定在脚下溅落的血迹上。“折断指甲不会流这么多血,当时必定有人另外受伤了。”
他希望是那该死的强贼。
他希望徐绮用他给的匕首把对方的心窝捅了个对穿……
不,还是别杀死对方才好,因为最后这一刀要留给他来泄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