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变就在瞬间!
“徐绮!”
谭九鼎一个箭步冲进屋内,几乎飞一样将徐绮环住旋身护在了后面。
可疯狂挥舞的长刀并没如预想的落到他身上,更没沾到徐绮半根寒毛。
他锁眉冷眼看向这个恍若被摄魂附身的男人——一下、两下、三下,刀光闪烁,正以命化作浑身戾气朝佛龛发泄着!
陈嗣真的脸前所未有地扭曲,像要呕出灵魂一样吼叫嘶喊着,永远不知疲惫似地劈砍着金身菩萨。
“啊——!砍死你!砍死你!砍死你!”
四溅的碎屑与火星噼啪叮当奏出如地狱一般的狂躁声响。
一时间,房间内外尖叫、躁动、愤怒、惊骇交杂激斗,乱成混沌一团!
很快,冲进来的私兵军士将人连拉带拽地拖离次室,在即将迈过门槛时,陈嗣真忽地如抽干了所有气力,瘫倒,被顺势压在了地上。
“砍死你……砍死你……是你该死……是你该死……”
他嘴里含糊不清地呻吟着,恍若某种生生世世的诅咒。
谭九鼎见危险解除,这才松开怀抱,带着担忧嗔了她一眼:“没事吧?”
“呼……还好还好。”徐绮拍拍胸口。
“下次能不能提前说一声?”
徐绮听出他是在用自己说过的话回敬她,忍不住哼了声。“所谓奇招,就在于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谭九鼎挤挤眉心道,我也在你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范围里?
徐绮已经推开他,拾起刀,朝包围着陈嗣真的众人走去了。
把血刀往陈嗣真面前一丢,冷眼睨视,说:“看来菩萨真的显圣了,真凶不打自招。现在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而陈嗣真就如同真的被鬼附身了似的,哆哆嗦嗦只会重复“是你该死”这类的话,已经混不像个人了。
“让开!”
曾如骥左肩右膀一扛,劈开众人,上前紧紧钳住女婿的下颚将他抬起,怒吼质问:“为什么?你干得什么蠢事!”
陈嗣真双臂被押,嘴角流下涶涎,眼神涣散如蒙了层雾气,任谁看也不是正常人模样。
“说话!”
曾如骥的脸憋得酱紫,像被人在上面狠狠践踏碾过似的难看。他只消手指收紧,就能把这万恶之源一把捏死。
“卫帅,切勿冲动。”谭九鼎探臂过来阻止了他不知不觉发力的手,把已经无法喘息的陈嗣真解救出了出来。
曾如骥后槽牙磨出咯吱响声,一甩臂,将捏住的人重重扔回了地上,自己干脆气得背过身去,不去看他。
见陈嗣真嘟嘟囔囔就是不说人话,徐绮暗哼了声,识破,对他道:“我若是你,就趁现在开口吐个痛快,毕竟,错过这回,就再也不会有人想听你说话了。他们只想看你狼狈的鬼模样,然后在背后嚼尽舌根,给你安上各种他们乐得所见热闹理由。”
“嗯……我想想,比如说他们会猜,”徐绮状似天真地点着下巴,半真半假地说,“是你爹强占了你媳妇,你受不了屈辱才杀了亲爹?”
“啊!”“胡说八道什么!”
众人闻言骇然,其中曾氏父女的反应最为强烈,他们二人脸色一白一红,像唱戏似的大呼小叫。
徐绮弯了弯嘴角,笑不达眼,颇显得作壁上观样的无情。“得罪了,不过老百姓的茶余饭后,可就喜欢消遣些有悖人伦纲常的乐子。”
这话当然引得一片怨声,可唯独脚下那人哼哼笑出了声。
众人望去,只见陈嗣真如解脱了封印的妖魔般,扭曲着面孔放声大笑起来,一声叠一声笑得癫狂,嘴里还不停称“好好好”。
少夫人被他这反应惊得又羞又气,也上了脾气,抬手就是一记响亮耳光扇在他脸上,嘴巴抖得说不出话来。而陈嗣真竟像浑身长出了胆子,狠狠朝她反啐了一口,骂道:“不守妇道的贱人!”
“我叫你满嘴喷粪!”曾如骥护女,撩腿一脚闷在陈嗣真后心窝,竟将人直接踢得接不上气,昏死过去了。
周围人拦也不敢拦,扶也不敢扶,竟都似冰冻一样僵在了原地。
徐绮心中也惊。她不过是为了挑动陈嗣真情绪想让他坦白,随口胡诌了些难听的话,结果看这反应,莫不是还让她说中了什么吗?
谭九鼎不知何时凑过来,附在她耳边。“什么情况?”
“一场伦理大戏呗。”不过她觉得这其中主角另有其人。徐绮的目光飘向一旁脸色冷若冰霜却低垂眉目的潘集。
等到这时,知府高行己才带人姗姗来迟。
徐谭二人不觉得是裘锦升来回耽误了时辰。单看他跟在高行己身侧急得满头大汗,嘴巴张着要说不说的模样,就知道他一路上肯定没少催促。高行己来迟不过是猜到曾如骥会带人封锁陈府,而故意避其锋芒,不愿意掺和浑水罢了。
在这个府尊大人知道犯人是陈家少东,并且已经当众招认弑父后,脸色如变戏法一样变幻了好几般颜色,才想起叫仵作验尸,叫快手将陈嗣真押解收监。
曾如骥借口女儿受到惊吓,要接回娘家调养为由,扭头带着人浩浩荡荡走了。想来他也没有颜面在现场继续呆着让人戳穿自己家丑。
而热闹一时的陈府,就一下子变得萧然凄凉起来。
恍若中午之前的大排宴宴是黄粱梦般,令人唏嘘感叹。而陈嗣真自始至终都没开口坦白自己弑父的理由,让这场噩梦变得残缺磨人。
回去的路上,徐绮和谭九鼎都沉浸其中,郁郁着心情无法自拔。
“说到底,陈嗣真为何突然间转性发狂?”谭九鼎虽心中敬神,但也不解,觉得此举很不合理,“只要他强撑着把刀放在案前完成上香,一口咬定此事与他无关,曾如骥肯定会以此为凭,将他力保到底。那时府衙敢不敢抓他都难说。”
他脑筋一动,抱着手臂歪头看向身边人。“莫非,是你在佛龛前跟他说了什么?”
徐绮竟弯弯嘴角没说话。
“果然是你。”谭九鼎嘶了声,觉得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你怎么让他认罪的?”
“很简单啊,我告诉他,他已经逃不掉了,因为他手上的血沾到了陈处厚头顶的玄色帽子上,只要等仵作一来,验证掌纹就能知道他是真凶了。”
徐绮抬手半搂,比划了一下。“看你验伤时做了这个动作,我就猜想,若陈嗣真要在背后割喉,肯定也会用一只手抱住陈处厚的额头,才好下刀吧?难就很可能会把手上的血沾到上面。”
“帽子?”谭九鼎想起来,陈处厚确实戴着顶锦缎六合一统帽。不过饶是他眼力不差,也完全没注意到那黑帽子上还留了血掌印。
“你真是敏锐非……”才要夸一句,话到半截才发觉不对,“等等,当真有血迹留在上面吗?”
徐绮抬头朝他狡黠一笑。
“有没有又如何呢?所谓攻心之术,只要陈嗣真信它有,那它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