捷报如同雪片般飞来!参谋长的嘴咧得合都合不拢,捧着一大摞电报,几乎是撞进了司令部。
“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哈哈哈!南坎稳住了!腊戍也解围了!”他挥舞着手中的电文,脸上是压抑不住的狂喜。
“高!实在是高啊!老罗,你这手把作战计划拆开下达的棋,妙不可言!完全打乱了鬼子的算盘,这才有了现在的奇效!我看这回,上峰怕是要给你授勋了!”
罗司令却只是默默点燃了指间的烟卷,目光投向窗外,声音低沉得仿佛带着铅块:“咱们……咱们在这里怕是待不长了。”
参谋长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错愕道:“为……为什么?打了这么大的胜仗,不是好事吗?”
“好事?擅自修改命令是好事?”罗司令猛地转回头,嘴角挂着一丝冰冷的嘲讽,“我是被逼得没办法!按那狗屁原计划打,咱们一个都别想活着回去!”
他霍地站起身,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憋了一肚子火:“从龙陵抽兵?把宝贵的空中力量全砸到曼德勒去?但凡带过几天兵、长点脑子的指挥官,都干不出这种蠢事!”
罗司令猛的吸了口烟,“明牌都不会打,腊戍就该集中所有力量解围!这他妈是带兵打仗的常识!结果呢?部署得乱七八糟,还来一句“务必执行”!真要照办,咱们早就完蛋了!”
参谋长试图宽慰:“那也不至于就把咱们拉回去问罪吧?顶多是训诫几句罢了。话说回来,临机应变,及时调整部署,这不正是指挥官的本分吗?”
“呵呵,我这是赤裸裸揭开了真相,你以为参谋部里没有人看的懂吗?山城里坐着的有几个是酒囊饭袋!你可以说他们坏,但决不能相信他们菜。不过,这个就是真的……唉”
罗司令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狠劲,“就拿曼德勒空袭说!就两种结果:成了,顶多给第6军减点压,跟腊戍的生死有屁关系?不成呢?咱们的飞行大队就得让鬼子包了饺子!跟腊戍还是没关系!更糟的是,鬼子一看这边啃不动,扭头分兵去扑腊戍怎么办?”
他狠狠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火星四溅,“要是龙陵那边再出点岔子……你是参谋长,你来说说,咱们用哪支部队去填这个窟窿?”
参谋长沉默了许久,房间里只剩下压抑的寂静。过了半晌,他才缓缓开口,目光锐利地看向罗司令:“办法……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其实你手里有既能执行命令,又能保全部队的办法,对不对?只是……你最后还是选了这个。”
“办法自然是有的,只不过亡羊补牢罢了。”罗司令重重叹了口气,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可我不想让他们再平白牺牲了……老伙计,你是知道的,滇省现在什么样子,难啊!60军在徐州会战打成什么样?咱们心里是有数的,平白的担了责骂。现在这个旅是刚刚拉起来的队伍,硬是顶住了鬼子一轮又一轮攻势!现在,我再把这个旅拉过去解决本不该发生的问题,合适吗?”
他抬起头,眼中满是无奈,“唉……一时之仁啊。现在说起来,就是后悔也晚了。”
“倒……倒也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参谋长像是抓住了什么,立刻接口道,“林译的报告里不是写得清清楚楚?那边八成会出岔子,咱们临时调整不就没问题了。”
“谁能保证一定会……”罗司令的话刚出口,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电讯科长一头撞了进来,声音带着急迫:“报告,罗司令最新的军情,虞师……虞师那边出了点状况!”
参谋长心头一跳,猛地扭头看向罗司令。只见罗司令一个箭步上前,几乎是从电讯科长手里夺过了电文。目光如电般扫过纸面,他脸上那层厚厚的阴郁竟如同被阳光刺破的乌云,瞬间消散!他甚至没说话,顺手就把电报塞给了参谋长。
参谋长迅速看完,紧绷的脸上也终于绽开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好!这下好办了!自然有人自己送上门来替你掩饰了。看来林译这小子,真把虞啸卿的脉摸得准准的,果然是个初出茅庐的学院派!”
“哼!”罗司令鼻子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军校里灌的那些东西,是工具罢了,不上战场怎么会使?血水里滚一滚,才能真正刻进骨子里!”
他突然有些感慨,声音里带着一种深沉的疲惫,“而且指挥打仗这活儿,真是太挑人了!什么样的人该在什么样的位置,差一分一毫都不行!坐在这里指挥一场大仗,真他娘的能折寿十年!”
罗司令之所以发出这番感慨,正是基于残酷的现实。虞啸卿所犯的错误,在当时的军官群体中颇具代表性——军校教育与战场实际严重脱节。
虽然军官们普遍都研习过《步兵操典》,但各部队军官所学习的版本却大相径庭。段帅的保定推广的是民国二年(民二)版操典,黄埔早期也沿用此版教学。这套操典虽已显陈旧,却在实践中逐步与华夏军队的实情磨合出一定的契合度。
然而,民国十六年那场剧变之后,为了凸显中央军的“先进性”,开始强制推行民国十七年(民十七)新版操典。
及至后来,为应对迫在眉睫的日寇侵略威胁,庐山军官训练团又统一推行了吸收普鲁士军制经验修订而成的民国二十五年(民二十五)版操典。
短短二十余年间,操典三易其稿,且缺乏有效的全军过渡和实战检验。这直接导致了不同部队的指挥官,其作战理念和指挥方式存在显着差异。尤其对于那些缺乏实战历练、仅凭军校所学纸上谈兵的军官而言,这种理论与实践的割裂,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往往成为致命的短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