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枝阵地预先构筑了完善的长期野外工事体系,本为应对突发战事而设。然而,日寇的主要攻势始终聚焦于曼德勒、腊戍等战略要地,这使得东枝的工事渐渐沦为仅能防御小股部队突袭的摆设。
这一局面直接导致此处防务日渐松懈。守军长官是从旧军阀阵营里摸爬滚打出来的老油条,因不属于主流派系,不过是仗着过往些许战绩,才混得这个军职。
该阵地的守军战壕采用“卅”字形布局,有别于传统的直线型。如此设计,初衷源于两大战术考量:一是形成纵深梯次的三道防御线;二是便于兵员快速前出,实施机动支援。
战事初期的平静,让守军得以从容占据高地,挑选排水优良的地形构筑工事,还在后方建立起完备的弹药储备库与补给运输线——这些都是维持部队持续作战能力的关键所在。
但恰恰是这种安逸环境,悄然埋下了隐患。壕沟的构建细节,全凭那位长官在地图上随意指点,对实地地形缺乏深入勘察,最终建成的工事存在严重缺陷。
平心而论,这样的工事安排在军阀混战时期或许够用,可如今的对手换成了日寇!
战斗打响后,雅野晴川的几轮进攻均遭拦截,然而其指挥官仍未察觉自身的失误。这多亏了新38师廖团长凭借丰富经验,预先下令加固了堑壕的关键地段。
激战正酣,廖团长根本无暇调整阵地部署。如今却发现鬼子的援兵竟突然杀到!
“见鬼!他们从哪儿冒出来的?难道南索的防线崩溃了?” 廖团长感到难以置信,怎会凭空出现整整一个旅团!
“团长,是日寇第十八师团的步兵!看规模,至少四个大队!”通讯兵急促的报告,直接印证了他最坏的猜想。
“十八师团?!那不是……” 糟了!廖团长心头猛地一沉,一定曼德勒方向进攻受阻,鬼子这是分兵迂回了!
就在这危急时刻,阵地仓促构建的致命缺陷,暴露无遗!
日寇的进攻向来是老一套,炮兵轰完步兵冲。“卅”字结构形成的笔直壕壁,使得阵地在遭受炮击时,根本无法限制炮弹爆炸后弹片的横向飞溅范围,杀伤效率因此大幅提升。
更要命的是,堑壕壁体仅用松散泥土堆砌,未用混凝土或木料加固,在猛烈炮火下会迅速坍塌,极易掩埋人员;而至关重要的防弹地下掩体数量稀少,就连最基本的防护性铁丝网也付诸阙如。
这些设计上的缺陷与施工中的偷工减料,让东枝阵地在随后的激战中陷入了极度被动的境地。
“炮火压制!派人抢修阵地,分段阻击,主阵地分散配置,小部队按Z字形梯次布防!” 廖团长当机立断,命令脱口而出。
“我去!” 话音未落,一名军官已疾冲而出。廖团长根本来不及辨认是谁,立刻转身迅速下达各营连作战指令。
眼下他唯有固守待援,期盼上峰能及时决断——是死守还是撤退,他只能焦灼等待。
鬼子岂能容他喘息?雅野晴川与十八师团旅团长圭璋近二稍作商议,当即抽调两个精锐加强大队,猛攻两翼! 意图以两翼包抄、中心突破的战术,一举撕开守军防线!
东枝战事胶着难解,援军兵锋直指南索,敌军的意图已昭然若揭。随之而来的,极可能是我方最担忧的情况——日寇主力倾巢而出发起全面总攻。
届时,若两线同时告急,不仅将彻底搅乱整个战局,更致命的是一旦两处快速沦陷,则腊戍通往曼德勒的铁路大动脉被鬼子切断,孤悬敌后的第66军,将沦为日寇虎视眈眈的瓮中之鳖!
黄湛破译电文后,立刻向各部快速通报。可他脸上没有半分破译成功的喜悦,反倒写满了愤慨。这分明是对方摆下的明牌!为什么?为什么总部那边迟迟没有动静!
令人意外的是,率先采取行动的并非国军,而是Stillwell将军!他对山城方面迟缓的效率早已忍无可忍,其战术信条唯有二字:进攻。他所代表的花旗国利益核心,要求他必须阻止东瀛向太平洋战场增兵。
“我需要你们的部队立刻顶上去,向东枝发起进攻!”他的命令通过电话,直接传到了曼德勒指挥部。
接到电话的两位指挥官,联合军指挥官与国军指挥官,虽然名义上受其管辖,实则各自拥有直属上级。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分头向上峰汇报。
Stillwell将军则言辞激烈地向双方施压,强调部队必须提供支援!同时,他越过层层指挥链,直接向两个赴印整编师下达了增援命令。
这道命令让林译陷入了深深的沉思。执行?不执行?若遵命行事……便等同于公开表态,站队Stillwell将军!
林译清楚,孙师长必然会执行命令。从保存部队实力的角度考虑,他必须增援;更何况,孙师长骨子里是一个纯粹的务实派军人。
然而,林译同样明白,此举将为孙师长日后在军界埋下祸根。日后他将饱受诟病,高层对其信任尽失,指责他罔顾军纪,拱手让出我军的指挥权。
“阿译,你在犹豫?” 闫森一把将林译拽出指挥部,掏出一盒烟硬塞进他手里,压低的声音带着焦灼,“这时候不能犹豫!上面要的是实打实的胜仗!部队打出名堂成了王牌,才有价值!要是吃了败仗,谁还会把我们当回事?”
林译抽出一支叼着,嘴角露出一丝苦涩,“能……就算吃了败仗,你信不信也一样能。”
他深深吸了口气,转向闫森,眼神复杂,“老闫,你打仗是把好手,可你不懂政治。38师那个孙师长算得了什么?你知不知道,还有一位孙师长,把自己的嫡系部队都丢下跑了?他现在不照样在位置上?”
闫森被这反问噎住了,他听懂了林译话里的深意,那冰冷的现实让他心头一沉。但他不甘心,更急切地争辩:
“那不一样!阿译!他有叔父,他是黄埔嫡系!咱们有什么?咱们什么都没有!咱们只能拼!只有拿命去拼出条血路!” 他死死盯着林译的眼睛,拳头不自觉地攥紧,“咱们输不起,真的输不起啊!”
“嚓”的一声火柴燃起,烟雾终于从林译点燃的香烟上升起,他深深吸了一口,那辛辣的滋味似乎压下了胸中翻腾的思绪。
半晌之后,他才缓缓开口,“好。” 他吐出一口烟圈,目光投向远方战场的方向,“你带部队,支援南索。记住,东枝可以丢,南索,必须给我守住!”
闫森闻言,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了一丝,重重点头:“阿译,放心吧。” 他转身就去部署。
林译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指间的烟灰无声地坠落。他脸上没有闫森期待中的释然,只有更深沉的凝重。他知道,闫森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