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嘴上总爱说些不中听的话,话里话外带着刺儿,听着让人不舒服。
可人背地里做的事,却实实在在地暖到了心坎里。
周文琪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连做饭都糊里糊涂。
李翠英嘴上嫌弃她“城里姑娘娇气,啥也不会”,转头却悄悄把她家米缸里的米给添满了。
冬天来了,她又趁没人注意,把自家多的一床厚棉被塞进了周文琪的宿舍柜子里。
后来,一场误会彻底解开。
两人之间再也没了隔阂。
李翠英不再冷着脸,见了面也会主动打招呼,甚至时常带着笑意。
她时不时就提个竹篮子过来。
里面装着自家腌的咸菜、晒的萝卜干、风干的豆角,还有晒得金黄的红薯片。
她说:“这些都下饭,比食堂的菜强。”
更让周文琪感动的是,李翠英还会手把手地教她炒菜炖汤。
“火候要稳,别急着翻锅,等一面煎黄了再翻,不然散了。”
“炖汤得先焯水,去腥,然后文火慢慢煨,汤才清才香。”
都是些不起眼的小事,琐碎又平凡。
可周文琪心里明白,这份关心是真真切切的。
不是敷衍的客套,也不是面子上的和气。
而是实实在在的牵挂。
这份人情味,在这个年代,在这个偏远的厂区里,显得格外珍贵。
一路上,两人并肩走着。
山风吹过,带着草木的清香。
她们边走边聊,话题东一句西一句。
有时聊到孩子,有时说到厂里新来的技术员。
有时又说起哪家的母鸡昨天孵出了小鸡。
说说笑笑,时间过得飞快。
走着走着,李翠英忽然放慢脚步,微微侧过头,回头瞥了眼默默跟在后面的陆黎辰。
李翠英确认他听不见后,轻轻拉了下周文琪的袖子。
“小周,你跟陆厂长证都领了,现在工作也都稳了,下一步有啥计划没?”
周文琪正低头踢着脚边的小石子。
突然听到这句话,一愣,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她:
“啥计划?”
李翠英急了,轻轻推了她一把,眉头一皱。
“还能有啥?当然是要孩子的事儿啊!”
她边说边朝陆黎辰那边努了努嘴。
“你们俩年纪轻轻,正是时候。”
她语重心长地劝道。
“你看咱小强多孤单,整天自己玩泥巴,没人陪。要是有个弟弟妹妹,多个伴儿,多热闹,多好。”
她顿了顿,又添上一句,笑得有点促狭。
“再说,陆厂长那身板,壮实得很,一看就是能生养的命,肯定一试就中。”
周文琪一听,脑袋“嗡”的一下,差点一口唾沫呛住。
她猛地咳嗽两声,脸腾地一下就烧红了,从耳根一直红到脖子根。
眼睛不知道该往哪看,只好低下头,假装整理衣角。
她完全没想到,话题会突然跳到这上面来。
这种事,连她自己都没想过,更别提跟别人说了。
眼下生活刚刚安定。
工作还在熟悉,每天要操心的事一大堆。
她甚至连明天该穿哪件衣服都要想半天。
更别说“要孩子”这么重大的事了。
这事她真的没认真想过。
虽然现在和陆黎辰的关系确实近了不少。
他待她也算体贴,日常起居上从不让她受委屈。
可两人之间,毕竟还没到那种可以坦诚谈未来、谈孩子、谈几十年后日子的地步。
他们之间的气氛,还带着一点试探。
他对她确实很好,这一点她不能否认。
可上辈子那些痛苦的经历,牢牢地压在她心里。
哪怕她现在对陆黎辰有了些许心动,也慢慢开始依赖他,
可一想到要和他生儿育女,组建家庭,肩并肩走过一辈子,
心里还是本能地抗拒,甚至有些发怵。
眼下最重要的,是把眼前的事做好。
是把厂里的活理顺,把技术学精。
她要提升自己,要站稳脚跟,要在新的时代里,走出属于自己的路。
其他的,她真的顾不上,也还没准备好去面对。
而且她压根儿就觉得,生不生娃这事儿吧,真没那么重要。
她以前在城里过日子,过得跟个小公主似的,啥事儿都不用操心。
连穿哪件衣服、吃哪道菜,都有人替她安排好。
那时候的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来到这山沟沟里。
过这样粗茶淡饭的日子。
如今,能和陆黎辰平平淡淡地过日子。
彼此照应,不吵不闹,已经是一种福气了。
至于孩子,她暂时还不想去想,也不敢轻易去想。
周文琪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脸上泛起一丝不自然的笑意。
她轻声推说:“现在工作刚安顿下来,厂里的事情又多,实在是抽不开身。”
“等以后闲下来了,再好好考虑这些事儿吧。”
一群人没走多久就到了集市,眼前顿时热闹起来。
街道两旁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摊位。
叫卖声此起彼伏,小贩们扯着嗓子吆喝。
人群熙熙攘攘,摩肩接踵。
卖菜的、卖肉的、卖布的,还有补锅修鞋的手艺人,应有尽有。
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青石板路上。
大家在摊位间来回穿梭,挑挑拣拣,仔细比对价格和成色,终于买齐了要用的日用品。
周文琪低头看着手里一张张花出去的票子。
每花出去一张,她都感觉像割了一块肉。
以前她在城里当知青的时候,哪儿挣过钱啊?
吃穿用度都有国家统一调配,从没操心过柴米油盐。
如今结了婚,搬来这乡下,成了家里的主事人,才真正体会到过日子的艰难。
米啊、油啊、盐啊、醋啊,哪一样不是钱换来的?
就连烧火的煤球、洗碗的碱面,都得精打细算。
真是不当家不知道日子难!
这话以前听长辈念叨时还不以为然。
如今亲身体会,才明白其中的辛酸。
回村的路上,陆黎辰理所当然地成了搬运工。
他个子高,肩膀宽,背着两个鼓鼓囊囊的布包。
肩上还扛着一袋大米,步履沉稳,背影挺拔有力。
风吹起他衣角,显出几分沉默的担当。
李翠英牵着小强走在前头,孩子蹦蹦跳跳。
她手里的酱油瓶晃得厉害,另一只手拎着一袋大米,走得也不轻松。
走了几步,她转过头,目光关切地看向周文琪,问道:“快到中秋了,你从城里来这儿也有一阵子了。你们是打算回城看爸妈,还是就在厂里过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