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传来的刺痛仿佛被隔了一层厚厚的棉布。
她的心里只有一片发凉,寒气直透骨髓,连呼吸都带着冰碴子般的滞涩。
这一顿饭,林建国吃得那叫一个自在。
他翘着二郎腿,筷子飞快地在盘子里来回翻找,专挑肉多的夹,吃得嘴角油光锃亮。
每嚼一口,脸颊鼓动,发出“吧唧吧唧”的声响。
光顾着自己嘴巴过瘾,压根没搭理过周秀芹。
别说夹菜了,连眼神都懒得落在她脸上。
周秀芹碗里的菜动都没动几口,味同嚼蜡。
青菜早已凉透,油星凝结在表面。
看起来油腻又难以下咽。
她夹起一筷子土豆丝,刚送进嘴里,还没嚼几下,就觉出一股苦涩直冲喉头。
她只好放下筷子,低头盯着桌面,眼神失焦。
她看着对面,陆黎辰一会儿喂周文琪鸡腿,一会儿夹鱼肉。
把她伺候得舒舒服服,脸上全是满足。
他用公筷挑出鱼刺,小心地把嫩滑的鱼肉放进她碗里。
“这个刺少,你趁热吃。”
见她嘴角沾了饭粒,还顺手抽出一张纸巾,轻轻替她擦掉。
她想挪开视线,可眼睛却像被钉住一般,死死盯着那一对人影。
她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孤零零地坐在这顿饭局里。
再瞧瞧周文琪,气色越来越好,脸色红润,眼睛发亮。
她穿着一件淡粉色的毛衣,衬得皮肤愈发白皙。
她时不时低头抿一口汤,姿态优雅。
明明去了北城乡下,条件差,风吹日晒。
镇上连个像样的化妆品都买不到。
可她照样养得白白嫩嫩,精神头十足。
按理说,乡下日子清苦,吃穿用度都不如城里方便。
可周文琪不仅没瘦,反倒丰润了几分,脸上不见风霜痕迹。
她的手指也变得柔嫩,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
明眼人都看得出,周文琪跟着陆黎辰去了乡下。
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一点苦头都没吃。
饭菜荤素搭配得当,顿顿有肉有汤。
屋子里暖烘烘的,棉被厚实,衣服也常换常洗。
陆黎辰是军人出身,生活有规律,纪律性强,却偏偏对她格外温柔体贴。
他会在清晨熬好小米粥,会在夜里替她掖好被角,会在她累了时默默接过她手里的活儿。
这种日子,哪里是“吃苦”,分明是被人捧在手心里宠着。
反观自己,才两个月,脸都瘦脱相了。
颧骨高高凸起,眼窝深陷,双颊凹陷得像是被抽空了血肉。
曾经圆润的脸蛋如今只剩下一圈干瘪的轮廓。
她对着镜子时,常常认不出自己。
那副憔悴的模样,像极了大病初愈的病人。
就算抹再多雪花膏,拍上厚厚一层万紫千红粉,也遮不住那副被累垮、饿瘦的憔悴模样。
雪花膏油腻地浮在脸上,反而让细纹更明显。
胭脂扑得太厚,反倒显得斑驳。
她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干活,洗衣服、做饭、喂猪、扫院子。
夜里还要给林建国缝补衣裳。
可他从不说一句“辛苦”,连杯热水都不曾主动递给她。
想到这儿,周秀芹一口气堵在胸口,饭都不想吃了。
她盯着碗里那点冷掉的饭菜,忽然觉得胃里一阵翻腾,恶心欲呕。
她这点心思,旁边的林芬全看在眼里。
林芬端着碗,不动声色地瞥了周秀芹一眼,又迅速扫过林建国那副不管不顾的吃相。
她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端碗的手略略顿了一下。
再看陆黎辰,一会儿给周文琪倒水,一会儿夹菜。
还轻声提醒她多吃点,补补身子。
他把温水壶提起,倒了半杯温水,吹了吹才递过去。
“别烫着,慢慢喝。”
见周文琪吃了几口就说饱了,他还轻声劝:“再吃点肉,你最近太瘦了。”
这体贴劲儿,哪个女人见了不动心?
周秀芹不动心?
那是假的。
林芬也不动心?
那更是假的。
哪个女人不渴望被丈夫这般细致照料?
同样是男人,同样是丈夫人选,怎么差距就这么大?
林建国吃得满嘴流油,碗里堆着鸡骨头,筷子还在不停地往自己碗里夹。
他吃得满头大汗,连衬衫领子都湿了,却始终没有抬头看过周秀芹一眼。
从开饭到现在,他一口菜都没给周秀芹夹过。
连汤都不问她喝不喝,自顾自地舀了三碗,喝得肚皮滚圆。
吃到兴头上,还“啧”了一声,满意地拍了拍肚子。
“今天这顿不错,妈手艺见长啊!”
可他全然忘了,这饭桌上还坐着一个饿得几乎没动筷的妻子。
林芬心里本来就更疼这个侄女。
周秀芹是她妹妹的女儿,从小跟着她长大,性子温顺,从不顶撞长辈。
她听话乖巧,洗衣做饭样样勤快,对谁都是笑脸相迎。
不像周文琪,整天顶嘴,不把长辈放眼里,说话带刺,做事任性。
在林芬眼里,周文琪就是个“刺头”,难管教,不省心。
明明心疼周秀芹,就盼着她能嫁给军人家庭出身的陆黎辰,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她曾偷偷盘算过。
陆黎辰有编制,有房,人品可靠,家庭清白。
要是周秀芹能嫁过去。
这辈子就算托了福,吃穿不愁,也不会受气。
可偏偏阴差阳错,最后成了周文琪。
想到这儿,林芬心里一阵发酸。
既替侄女不值,又对现实无可奈何。
至少吃穿不愁,生活上没有太大的压力,也算是对得起她那早逝的父母了。
顺着周秀芹的目光看过去。
就见周文琪那张俏丽的脸,白皙细腻,眉眼如画。
还没出嫁的时候就爱打扮,穿衣戴帽总要挑最亮眼的。
如今嫁了人,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更加讲究排场。
要是周文琪懂事听话,懂得体谅长辈的辛苦。
哪怕爱打扮些,大家心里也能接受。
可偏偏她脾气骄纵,说话尖酸,行事任性。
事事都要跟人对着干,从来不肯退让一步。
眼看着她就要跟着陆黎辰去北荒了。
那边虽说条件艰苦,可好歹是个干部家庭,她将来就是官太太,能享清福了。
可她居然还非要搬空家里多年积攒下来的积蓄,把钱和贵重物品全都打包带走,连个余地都不留。
更让人气恼的是,嘴上还不饶人,冷嘲热讽地说什么“谁让你们偏心那个赔钱货,现在知道心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