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衍意识像沉溺在浑浊的泥沼里,昏沉中只听得见周遭压抑的啜泣,一声声撞在耳膜上,闷得她心口发紧。
四肢无力,被捆锁的法器死死钉在冰冷的石柱上,手腕处一阵撕裂般的疼,稍一挣扎,便是钻心的麻痒顺着手臂蔓延。
她很熟悉,那是曾经在梦境体验过的手筋被挑断后独有的触感。
更让她难以忍受的是眼睛,空洞的眼眶像是被塞进了滚烫的烙铁,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连带着太阳穴突突直跳,疼得她几乎要咬碎牙关。
体内原本流转自如的灵力荡然无存,丹田空空如也,这种修为尽失的无力感,比肉体的痛苦更让她恐慌。
“滴答……滴答……”
潮湿的地面传来拖沓的脚步声,带着某种沉重的压迫感,一步步靠近。
赵衍绷紧了脊背,残存的本能让她想要警惕,可眼皮早已被血痂黏住,什么也看不见。
突然,脚步声停在了眼前。
一股混杂着药味与湿味的气息笼罩下来,紧接着,一双粗粝得像砂纸的指腹贴上了她的侧脸。
那触感带着陈年的老茧,轻轻从脸侧抚摸到了肿胀带血的眼皮上。
“疼?”
来人的声音像是从生锈的铁管里挤出来,沙哑得磨人耳膜,每个字都裹着化不开的阴鸷。
赵衍浑身一僵,这声音陌生得紧,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刺进深处。
“你是谁……”
她想说话,喉咙里却只发出破风箱般的嘶哑气音。
“我是谁重要吗?”老者的指腹摩挲着她的眼皮,力道越来越重,“要不是这双眼睛,我还不能这么快找到你……”
赵衍混沌的脑子猛地一震。
鬼鲛岛的硝烟、飞溅的血光、老者贪婪的脸、赶来的剑安宗长老……
记忆碎片疯狂涌来,她分明是在鬼鲛岛,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想不到鸿蒙之气竟然在你眼睛里……”男人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近乎诡异的笑意。
“还算你有几分用处。”
下一秒,那双手猛地探向她空洞的眼眶,冰冷的指尖刮过血肉模糊的伤口,剧痛像惊雷般炸开,赵衍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神经在疯狂抽搐。
“嗬!”
她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胸口剧烈起伏,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浸湿了鬓发。
后背的中衣早已被冷汗浸透,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寒意。
眼睛!
赵衍下意识地捂住双眼,眼球像是要从眼眶里蹦出来,胀痛感顺着神经蔓延至整个头颅。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眼底有细碎的金线在疯狂流转,像是某种被惊醒的力量,正躁动不安。
这不是她的房间。
陌生的雕花床顶,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药味。
赵衍迅速扫视四周,古朴的陈设透着雅致,却处处透着疏离。
几乎是本能反应,她屈指一弹,一张黄符从袖中飞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瞬间化作一道淡金色的光罩,将整个房间笼罩在内。
符阵启动的瞬间,周遭的灵气波动被隔绝,任何探查都无法穿透这层屏障。
做完这一切,她才缓缓松开捂住眼睛的手,指尖冰凉,带着未散的颤抖。
镜子里,她的双眼完好无损,只是眼底的金线尚未完全褪去,瞳孔边缘泛着淡淡的金芒,显得有些妖异。
可那梦太过真实,眼眶被撕裂的剧痛、手筋被挑断的麻木、来人粗粝的指腹触感……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仿佛亲身经历。
“眼睛……”她低声呢喃,指尖轻轻拂过眼睑,那里的皮肤光滑温热,毫无伤痕,可残留的痛感却固执地停留在神经里。
难道是……这双眼睛的预梦?
赵衍闭上眼,试图平复呼吸。
一年前,在万剑宗梦到后来的事,全都一一应验了,那么今日梦到的呢?
想起男人残忍的手段,她眼眸越来越冷。
那个男人是谁?
哥哥又是什么东西?
无数疑问在脑海中盘旋,与鬼鲛岛的记忆交织在一起,乱成一团。
她抬手按在太阳穴上,试图驱散那挥之不去的痛感,可眼底的金线却像是感应到了她的情绪,流转得愈发急促。
窗外传来几声鸟鸣,天光已微亮。
赵衍睁开眼,眼底的金线终于渐渐隐去,只余下深邃的黑。
不管那梦预示着什么,当务之急,是弄清楚自己现在身在何处,以及……鲛珠的事情。
她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走到窗边,伸手推开了那扇雕花木窗。
“你醒了?”
熟悉的声音在前方响起,赵衍偏过头,见徐堰正坐在院内的石桌旁,手里捏着一枚玉简,指尖在上面轻轻滑动。
“这里是……”赵衍的声音有些沙哑,刚一开口便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徐堰立刻放下玉简走进来,顺手给她递过一杯温水:“这是咱们剑安宗设在城外的据点,你已经昏迷了半个月。”
竟然这么久了。
赵衍喝了口水,喉咙的干涩稍缓,她望着窗棂的纹路,想起之前的激战,眉头微蹙:“那些尸鲛……”
“已经处理干净了。”徐堰答道,语气却沉了沉,“不过,这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赵衍抬眸看她:“发生了什么?”
“那黑袍老者虽死,但尸鲛和黑潮并未消失,长老们猜测背后定然还有同党。”
话落,赵衍脑海中不由闪过那枚化作青烟的发黑鲛珠,她道:“我记得当时他身上有枚鲛珠,虽已消散,但其蕴含的邪气非同小可,此事必须尽快上报宗门,彻查源头。”
谁知徐堰闻言却愣了一下,随即伸手按了按她的肩膀:“师姐,你先别急。”
“嗯?”赵衍不解地看着她。
“长老们已经知道鲛珠的事了。”徐堰道,“他们在清理现场时,发现了相关痕迹,十几天前已经商议了对策,这几天已经同蛟族一同前往鬼鲛岛和黑潮探寻情况了。”
赵衍的心猛地一沉,“谁先发现的?”
徐堰想了想,“明长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