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手机从许愿那只因极致震惊而瞬间失去所有力气的手中滑落。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冻结。
那刚刚才涌入胸腔的、带着劫后余生暖意的空气,在看到屏幕上那张照片的瞬间,又被一股更加冰冷、更加残忍的寒流悉数逼了出去,连带着灵魂深处最后一丝侥幸一同抽干。
世界再一次碎裂了。
没有声音,没有色彩,只剩下那张照片里陆星宇胸口上那个正在一秒一秒无情跳动的鲜红死亡倒计时,和那行用仿佛还带着温度的鲜血写下的、来自地狱的新的战书。
“游戏,还没有结束。”
“它,才刚刚开始。”
江弈的反应快到了极致。在手机即将砸落在地砖上的前一秒,他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稳稳地接住了它,也接住了那个即将再一次坠入深渊的女孩。
他没有去看屏幕,只是用一种近乎于本能的、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大力量,将那个身体已经开始剧烈颤抖、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的女孩死死地禁锢在了自己的怀里。
“我在。”
他只说了两个字,那声音沙哑低沉,却像一道足以抵挡天地间所有风暴的坚不可摧的堤坝,将那股即将彻底淹没许愿的、名为“绝望”的黑色潮水死死地挡在了外面。
“不……不……”
林菲菲也看到了。她那双刚刚才因为喜悦而重新焕发神采的眼睛,在看到那张照片的瞬间,所有的光再一次被彻底地抽干了。她想尖叫,喉咙里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想冲过去,双腿却像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那个上一秒还被他们所有人判定了“死亡”的伙伴,以一种更加残忍也更加绝望的方式,“活”了过来。
“许小姐?”
那个为首的、一直像座冰山般沉默的黑衣男人,终于察觉到了这诡异到令人窒息的气氛。他那双隐藏在墨镜后的锐利眼睛在许愿和江弈脸上飞快地扫过,然后落在了江弈手中那部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手机上。
他没有问发生了什么,只是对着耳麦,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纯粹的属于军人的冰冷语调下达了指令。
“A组,按原计划护送目标登机。”
“b组,封锁现场,一级戒备。”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两个一直站在他身后的下属立刻像两台精密的战争机器,一左一右护在了那张正被医护人员小心翼翼推出来的病床两侧。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丝一毫的多余动作,那是一种早已将“执行命令”刻进了骨子里的绝对专业。
“不……不能走……”
许愿终于从那片足以将灵魂都冻结的空白中,找回了一丝属于自己的声音。她猛地从江弈的怀里挣脱出来,那双早已被新的泪水模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即将被推出病房的、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她不能让她走。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再一次陷入那种只能“二选一”的魔鬼剧本!
“许小姐。”为首的黑衣男人缓缓转过身,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是一种不容置喙的、属于“军令”的威严,“我们的任务是确保许夫人的绝对安全。现在,请您不要妨碍我们执行公务。”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足以让任何人都感到心悸的强大压迫感。
就在这时。
“嗡——”
手机再一次震动了起来。这一次不是短信,而是一段经过了加密处理的音频文件。
江弈下意识地点开了它。
下一秒,一个经过了电子合成器处理、分不清男女、却又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戏谑笑意的声音,透过听筒清晰地传遍了病房的每一个角落。
“我亲爱的‘预言家’小姐,怎么样?我为你准备的这份‘回归’的礼物,还喜欢吗?”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这场新的游戏规则很简单。你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一个小时之内,你一个人回到滨海,来我指定的地方,陪我玩一个小小的‘猜谜’游戏。”
“猜对了,我们那位天才黑客先生或许还有一线生机。猜错了……”那声音发出了一阵像是恶魔般的愉悦轻笑,“那这场由我亲手点燃的‘烟花’,就算是我送给你们‘深海回音’团队一份最盛大的‘饯别礼’了。”
“当然了,你也可以选择不来。你可以留在那陪着你那随时都可能断气的妈妈,享受你们最后的‘天伦之乐’。毕竟,从宁市到滨海,最快也需要两个小时,不是吗?”
“所以,这依旧是一个充满了‘希望’的、绝对的死局。”
“那么,我亲爱的‘预言家’小姐,你的‘选择’,是什么呢?”
音频到这里戛然而止。
整个病房再一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又是“二选一”,又是那个他们不久前才刚刚经历过的、充满了绝望与恶意的魔鬼剧本。
只是这一次,被推上审判席的不再是江弈,而是许愿。
“不……愿愿……你不能去!”林菲菲终于从那巨大的恐惧中挣脱了出来!她猛地扑了过来,死死地抓住许愿的手臂,那双早已被泪水淹没的眼睛里是前所未有的哀求与疯狂!“这是陷阱!是那个魔鬼给你设下的陷阱!他就是要逼你去送死!你不能上当啊!”
许愿没有说话。她只是缓缓抬起头,那双空洞得像两口枯井一样的眼睛越过林菲菲的肩膀,静静地落在了那个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的男人身上。
江弈。
他没有看她。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手中那部早已变成了催命符的手机,那张因为失血而显得有些苍白的俊脸上是一种近乎于麻木的极致空白。那副坚不可摧的、名为“冷静”和“理智”的堤坝,在听到那段录音的瞬间,终于从内部开始一寸寸地崩塌、碎裂。
他缓缓地抬起头,那双黑不见底的眸子里所有名为“理智”和“情感”的东西都已彻底消失,只剩下一片纯粹的、比深渊更沉寂的、想要将眼前的一切都彻底毁灭的疯狂。
他缓缓地朝着那个为首的黑衣男人走了过去。他的步伐很慢很稳,每一步都像一头即将挣脱所有枷锁的远古凶兽,在踏向毁灭的终点。
“你,”他走到那个比他还要高出半个头的男人面前,缓缓抬起头,那双早已被黑暗彻底吞噬的眼睛静静地落在了那副冰冷的墨镜上,“叫什么名字。”
那声音很轻很平,却带着一种足以让钢铁都为之战栗的极致危险。
黑衣男人的眉头在墨镜下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无可奉告。”
“很好。”江弈忽然笑了。那笑容很淡,却带着一种足以让神明都为之动容的悲壮与决绝。
“那么,现在,我以江闻儿子的名义正式通知你,我与陈老之间的交易从这一刻起单方面作废。那份你们想要的东西,你们永远也别想得到。”
“除非……”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的味道,“你现在立刻马上,动用你所有的权限,给我清出一条从这里到滨海的‘路’!我要那架运输机在三十分钟之内,把我送到那个杂种的面前!”
“否则……”他微微一笑,那笑容里是淬了冰的火焰,“我们就一起下地狱。”
轰——
这番近乎于“绑架”整个国家的疯狂言论,像一颗引爆的核弹,瞬间将病房里那片早已被绝望填满的空气炸成了一片绝对的空白!
“江弈!你疯了?!”林菲菲看着他,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已经彻底失去了所有理智的疯子!
而那个为首的黑衣男人,他那张一直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终于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他看着眼前这个明明已经像一根被拉到了极限、即将崩断的弦,却依旧用一种近乎于自毁的方式试图将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的男人,沉默了。
足足沉默了十几秒。
然后,他缓缓地抬起手,摘下了脸上的墨镜,露出了一双同样布满了血丝的、锐利如鹰的眼睛。
“江先生,”他开口,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属于“人”的温度,“我叫冯建国,是陈老警卫营一连连长。十年前,江闻总工程师亲手把我从南苏丹的战场上背了回来。我的命,是他给的。”
“所以……”他深吸了一口气,那双鹰隼般的眸子里爆发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璀璨的光!“你的要求,我不能答应。因为,那不是命令。”
“但是……”他猛地转过身,死死地盯着那个早已呆立在原地的女孩!“如果这是来自于‘总指挥’的‘作战请求’,那么我们‘利剑’特种作战小队,将不惜一切代价为您完成任务!”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身后那两名一直沉默不语的下属猛地向前一步,双脚并拢,朝着许愿行了一个无比标准也无比庄严的军礼!
“利剑b组,听候总指挥调遣!”
那声音铿锵有力,像两柄足以斩断一切的出鞘利剑!
这一刻,许愿那颗早已被无尽黑暗与绝望彻底淹没的心脏,被这突如其来的、足以撼动山岳的绝对信任与忠诚,狠狠地凿开了一道缝隙。
光,从那道缝隙里疯狂地涌了进来。
她缓缓地抬起头,那双被泪水清洗过的、亮得惊人的眼睛在江弈、在林菲-菲、在冯建国那三双充满了不同情绪却又同样充满了无条件信任的眼睛里一一扫过。
然后,她笑了。那笑容很淡,却带着一种足以让魔鬼都为之战栗的疯狂。
“不。”她开口,声音因为长时间的哭泣而显得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属于“总指挥”的威严,“我们不去滨海。”
她缓缓举起那部依旧停留在照片界面的手机,那双燃烧着黑色火焰的眼睛死死地锁在了照片背景里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不可能被任何人注意到的细节上。
那是一片被虚化了的窗外夜景。夜景里有一栋造型极为独特的双子塔建筑,而在那两栋建筑的塔顶各有一个正在闪烁的红色航空障碍灯。
一个长亮,一个闪烁。
“他也不在滨海。”许愿看着冯建国,一字一顿,清晰得像是在宣读一份来自九天之外的神谕。
“他就在宁市。”
“就在那栋我们刚刚才离开的,星湖俱乐部的顶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