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寒星点点,林英的身影如一尊剪影,孤绝地立于村寨最高的屋脊之上。
她手中那枚以三煞狼王骨制成的双孔骨哨,在月光下泛着森白的冷光,尚未凑到唇边,一股无形的威压已经弥散开来。
就在她气沉丹田,准备吹响那试探山林的第一声哨音时,异变陡生!
“嗷……呜……”
一声悠长、苍凉的狼嗥,自北岭深处穿林而出,撕裂了寂静的夜空。
紧接着,间隔了恰好三个呼吸,第二声嗥叫响起,音调稍高,带着一丝警惕。
再过三个呼吸,第三声,短促而低沉,充满了力量感。
三声狼嗥,如三面重鼓,精准地敲在夜的心脏上,更敲在了林英和身后陈默的心上。
林英眸光骤然一凝,那准备吹哨的动作也随之停下。
这不是野兽无意识的嘶吼,这三声嗥叫的间隔、音调,分明是在模仿、在回应她曾经训练三煞时所用的“控场哨语”的频率!
山林里,有狼群听懂了!
陈默一个箭步上前,紧紧握住她的手臂,声音因震惊而压得极低:“这……这是怎么回事?你之前训练三煞的哨令……它们,那些野狼,竟然也能懂?”
这已经超出了常理,近乎妖异!
林英缓缓收回骨哨,冰凉的触感让她心神愈发清明。
她摇了摇头,清冷的嗓音在夜风中异常坚定:“它们不是听懂了话,是听懂了‘势’。”
她转过身,迎着陈默惊疑不定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解释:
“狼是等级森严的生物,它们的语言,核心就是‘势’的强弱。我们的哨音,在它们耳中,就是一种强大‘势’的宣示。只要我们的‘势’压过它们的头狼,站上了食物链的顶端,它们就会遵循强者的规矩,不会无故袭扰我们划定的地盘。”
她的话,为这匪夷所思的一幕,给出了一个虽然大胆却逻辑自洽的解释。
陈默心头的震撼稍稍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的敬畏。
他看着眼前的女子,她不仅拥有了超越时代的技术和知识,更拥有了洞悉万物本质的智慧。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积雪覆盖的山林宛如一幅素净的水墨画。
狗剩按照林英的嘱咐,带着新挑选的一批幼犬,以及已然成为传奇的“三煞”,进山进行实地试猎。
队伍行至北岭一处背风的旧狼窝附近时,空气中的气氛陡然凝固。
带路的黑风突然停下脚步,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全身的黑毛根根倒竖。
狗剩心头一紧,顺着黑风的视线望去,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前方数十米外的雪坡之上,一双、两双、三双……足足十几双幽绿色的眼睛,正从林木的阴影中缓缓浮现,如同鬼火般闪烁不定,死死地盯着他们这群不速之客。
是野生狼群!
跟在后面的几个年轻猎户吓得脸色煞白,腿肚子打颤,下意识地就想往后退。
“别动!”狗剩低喝一声,声音虽然有些发颤,但却异常清晰。
他手心里全是冷汗,黏腻湿滑,几乎握不住哨子,但林英昨日的教诲却如洪钟大吕般在脑中炸响:遇狼群,绝不可背逃,立势为先!
逃跑,就意味着你是猎物!
他深吸一口一口袋里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将那枚林英特制的哨子凑到嘴边,鼓足了气,猛地吹出一声尖锐高亢的“警戒长音”!
“啾……!”
哨音破空,仿佛一道无形的利剑,瞬间刺入狼群的阵列。
“吼!”黑风应声而动,猛地向前跃出数米,四爪深陷雪地,身形如一张拉满的黑弓,对着狼群发出震慑心魄的咆哮。
与此同时,银耳如一道银色闪电,悄无声息地绕到队伍左侧;铁爪则沉稳地压住后阵,三煞瞬间组成了一个稳固如山的铁三角战阵,将狗剩和那群瑟瑟发抖的幼犬牢牢护在中央。
那十几双幽绿的眼睛明显闪烁了一下,狼群前进的脚步戛然而止。
为首的一匹体型异常健硕的头狼,缓缓抬起高傲的头颅,冰冷的目光在三煞和狗剩之间来回逡巡,似乎在评估着对方的实力。
片刻的对峙后,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发生了。
那头狼,竟然缓缓地坐了下来,姿态威严,像一个王者在观望挑战者的表演。
消息如风一般传回村寨,当林英赶到时,对峙的双方依旧保持着这种诡异的平衡。
她没有携带任何武器,连那把削铁如泥的猎刀都没带,手中握着的,唯有那枚双孔骨哨。
她踏着积雪,一步步走到两方阵营的中央,站定。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林英神色平静,先是将骨哨凑到唇边,吹出了一段沉稳有力的“集结主音”。
哨音响起,黑风、银耳、铁爪三煞如同接到了最高指令,齐刷刷地低头,伏下身子,以示臣服。
紧接着,林英的气息一转,哨音陡然变得低沉、婉转,最后更是以一个诡异的滑音,下沉了整整三度,仿佛穿透了空气,直接作用于灵魂深处。
这是她在空间中,模拟了无数次头狼向更强者认主时,喉咙深处发出的特殊共鸣频率,她称之为“降阶哨法”!
整个山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连风都仿佛停滞了。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那匹野生头狼身上。
在众人惊骇欲绝的注视下,那头威风凛凛的野生头狼,高傲的头颅,竟然……缓缓地,一点一点地低了下去。
随后,它的前爪在雪地里不安地刨动了几下,最终,整个身体彻底伏倒在地,将最脆弱的腹部朝向了林英的方向。
伏地示从!这是狼族之中,对最高王者才能行使的终极礼节!
“老……老天爷啊……”躲在远处的赵老栓手里的烟杆“啪嗒”一声掉在雪地里,他揉了揉眼睛,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它……它这是……认了林丫头做狼王了?!”
这一幕,也被拄着拐杖,挣扎着爬上山口的孙老六看了个清清楚楚。
这位在山里杀了一辈子狼的老猎户,此刻浑浊的老眼中,竟是泪水纵横。
他想起了自己那些被狼夺去性命的祖辈和兄弟,想起了孙家七代人与狼群之间血淋淋的仇恨。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人,可以不通过杀戮,而是通过另一种方式,和狼群讲“规矩”。
“都给老子听好了!”孙老六猛地回身,用尽全身力气对着身后那些目瞪口呆的猎户们嘶吼:
“从今天起,谁要是再进北岭,必须带上林丫头分的‘护林哨’!见到狼,不许先动家伙,先给老子吹‘通路令’!这是林丫头给咱们山里人立下的新法,也是山神爷点头,给咱们留下的一条活路!”
老人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宣告了一个旧时代的终结。
当夜,林英的木屋灯火通明。
她将三枚新赶制出来的“九音骨哨”分别交给了狗剩、赵老栓,以及村里最机灵的少年小石头。
“狗剩守北岭,栓叔守西山,小石头你机灵,负责东边的缓坡。一人一哨,三哨联动,若真遇上人力无法解决的险情,可以吹响最后的‘协防令’,召集附近的狼群相助。”
她的话语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三人郑重地接过骨哨,如同接过了千斤重担。
分派完毕,林英目光投向无垠的雪原,轻声自语:“我们不是要驯服所有的狼,只是要让它们知道——这片山,从今往后,有人守,也有规矩。”
无人知晓,在她意识深处的那个神秘空间里,寒潭之底,那株冰晶玉洁的莲花,第十片花瓣,在这一刻悄然舒展开来。
莲心处,一团柔和的光晕如脉搏般缓缓流转,其频率,竟与今夜山野间那一片沉寂却已然苏醒的狼嗥,遥相呼应。
秩序初立,万物待新。
林英的目光越过近处的雪原,望向了遥远的南方天际线。
不知为何,今夜的风似乎停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连平日里彻骨的寒意,都仿佛被一股莫名的暖流所取代。
一种难以言喻的预感,在她心头悄然生根。
仿佛在那片浓厚的夜幕之下,正有什么东西,在酝酿着,即将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