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英的目光如刀,缓缓扫过被风雪掩埋的雪地。
寻常猎物绝不会在这种鬼天气里留下痕迹,但就在那一片相对平缓的雪坡上,几道极浅的凹痕若隐若现,被新雪覆盖了半边,却依旧瞒不过她那双眼睛。
那痕迹的走向偏北,通往一处背风的死角,绝非雪豹惯常行走的路线。
林英蹲下身,冰冷的指尖轻轻抚过身旁黑风油亮的颈毛,声音压得极低,几乎与风声融为一体:
“去,按照我们昨天踩的路线,绕到后山那个雪坳里等着。”
黑风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巨大的身躯像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贴着嶙峋的岩壁,悄无声息地隐没在漫天风雪之中。
几乎是同时,另一侧的峭壁下方,敏锐的银耳已经循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和腐木气味,用爪子刨开了三处松软的雪层,刨得咯咯作响。
狗剩双目赤红,说道:“英子姐,这他娘的根本不是猎兽!这是想把我们当兔子一样活埋了!”
一旦有人踩中兽夹,腐绳瞬间绷断,根本不足以吊起一个成年人,但那股瞬间的拉扯力,却足以引动上方早已不堪重负的积雪,造成一场小规模的雪崩!
好狠毒的心思!林英的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冷笑。
她从随身的空间中取出一张巨大的猎网,网绳是用鬼风岭下寒潭水浸泡了七日的坚韧藤条编织而成,不仅坚韧异常,更在极寒天气里保持着柔韧,防水防冻。
“狗剩,你带两个信得过的人,把这三具夹子原样埋回去。”她眼神冰冷,下达着指令,“然后把这张网覆盖在上面,用雪盖好。绳索反向接着,另一头牢牢绑在崖顶那棵最粗的老松树上。”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既然人家这么客气,想请我们‘落坑’,那我们也不能失了礼数。总得请这几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先尝尝咱们靠山屯的待客之道。”
布置完毕,她又从空间里取出一小块熏得焦黄流油的鹿肉,小心翼翼地放在了猎网的正中心。
浓郁的肉香混杂着烟火气,被山风一吹,立刻朝着下风口飘散开去,这味道对饥肠辘辘的野兽和人,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当夜,狂暴了一整天的风雪奇迹般地稍歇了片刻。
鬼风岭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雪花簌簌落下的声音。
三道鬼鬼祟祟的黑影,借着微弱的星光,悄然无声地摸进了那片陷阱区。
为首的正是豹子头,他身后跟着两名眼神凶悍的盗猎手下,他们此次前来,正是打着“协助狩猎”的幌子,想借一场“意外”将林英这个心腹大患彻底清除。
其中一个手下仗着自己身手敏捷,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最前面探路。
突然,他脚下一空,只听“咔嚓”一声脆响,机关被触发了!
然而,预想中被兽夹咬住脚踝的剧痛并未传来,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四面八方猛然收紧!
“不好!是网!”那人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
轰然一声,他脚下的积雪瞬间塌陷,那张浸过寒潭水的坚韧藤网疾速收紧,强大的拉力通过连接在崖顶松树上的绳索,瞬间将三个猝不及防的黑影如三头待宰的野猪般,齐刷刷地倒吊在了半空之中!
“操!中计了!”豹子头在半空中疯狂挣扎,嘴里污言秽语不绝于耳,另外两人也是破口大骂,声音在寂静的山谷里显得格外刺耳。
林英带着狗剩和几名猎户,如同鬼魅般从岩石后现身。
她一步步走到被吊得最高、骂得最凶的豹子头面前,手中那柄锋利的匕首寒光一闪,精准地抵住了他不断晃动的咽喉。
冰冷的刀锋瞬间让豹子头所有的咒骂都卡在了喉咙里。
“你不是靠山屯的人,口音不对,手上的老茧也不是猎户该有的。”林英的声音比风雪还要冷,“更重要的是,你腰间那个油布包里,装的是自制的火药包。这种分量,不是用来炸山石的,是用来炸熊洞的——你们是冲着那头老瞎熊的熊胆来的?”
豹子头的脸色瞬间剧变,从涨红变成了煞白。
他强作镇定,挣扎着吼道:“你少他妈血口喷人!老子是隔壁赵家猎队的!你们靠山屯凭什么抓人!”
“赵家猎队?”林英冷哼一声,匕首又往前递进一分,“赵老栓昨天才带着他们猎队的名单来屯里报备过,我一一看过,里面可没有你这号人物。”
她眼中杀机一闪而过,随即收回匕首,对身后的狗剩一挥手,语气不容置喙:“把他们的嘴堵上,关进屯子后面的柴房里,等这次狩猎挑战结束,再好好审审。”
与此同时,靠山屯的哨塔上,林建国正裹着厚厚的皮袄,死死盯着塔顶那面用来辨别山风走向的蓝色小旗。
突然,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周围的风明明已经停了,可那面蓝旗,却毫无征兆地、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他心中警铃大作,立刻翻出林英临走前特意留给他的那本手绘的《山风辨向图》。
他一边对照着图上各种奇异的标识,一边抬头观察夜空中云层的走向和形态。
猛然间,他看懂了!
那不是风,是山体内部因为温度急剧变化而产生的气压流动!
“坏了!北坡的雪层要裂了!”林建国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抓起身边早已备好的信号枪,毫不犹豫地对准天空,“砰!砰!砰!”三枚刺眼的红色信号弹,拖着长长的尾焰,在漆黑的夜空中炸开!
“快!敲锣!所有人,敲警锣!”他声嘶力竭地对着塔下大吼。
凄厉的锣声和信号弹瞬间惊醒了整个山谷。
远在岭外的狗剩正带人看守着那几个俘虏,一看到天上的三枚红弹,脸色骤变,这是林英定下的最高级别的危险信号——雪崩预警!
“撤!所有人立刻撤离低谷!快!”他大吼一声,立刻指挥众人向着侧面的高地转移。
他们前脚刚离开不到半刻钟,只听身后传来一声如同雷鸣般的轰隆巨响,整个大地都在为之颤抖。
众人惊恐地回头望去,只见北面那整片山坡的积雪如同决堤的洪水般,以无可阻挡之势倾泻而下,瞬间就将他们之前停留的地方,也就是孙大锤白天扎营的那片区域,彻底吞没!
滚滚雪浪激起的气流扑面而来,狗剩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心有余悸地喃喃道:“乖乖……小建国这小子,救了咱们大伙儿一条命!”
第三日清晨,天色初霁。
林英将队伍交给狗剩,独自一人攀上了雪豹最常出没的鹰嘴岩。
她将一块特意带来的、还带着血丝的鹿腿挂在岩下的一棵枯树上,自己则收敛全部气息,如一块岩石般隐匿在不远处的一道冰缝之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到午时,日光最盛。
一道矫健的银灰色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岩顶。
那是一头成年的雪豹,体长接近两米,皮毛在阳光下闪烁着华美的光泽,一双金色的眼眸冷酷如寒星。
它警惕地观察了许久,确认四周没有危险后,才缓缓走下岩石,朝着那块散发着诱人血腥味的鹿腿俯下身子。
就在它即将咬到鹿腿的一刹那,一道黑色的闪电猛然从侧翼的岩石后扑出!
黑风!
它如同山中君王,以雷霆万钧之势,一爪便将那头雪豹死死地按在了雪地里!
雪豹吃痛,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正欲反击,林英的身影已如鬼魅般闪身而出。
她手中的匕首在空中划过一道冰冷的弧线,没有刺向要害,而是精准无比地划过雪豹那只被按住的前爪掌垫。
嗤啦一声轻响,只破皮,微出血,却绝不伤及筋骨。
一击得手,林英立刻后退三步,同时将一枚骨哨放至唇边,吹出一个短促而奇异的音节。
那雪豹剧痛之下本该彻底狂暴,但林英身上那股熟悉的、与黑风同源的狼犬气息,以及她那沉稳如山的气场,却让它本能地感到一丝迟疑。
趁此机会,林英缓缓伸出手,将一枚早已准备好的、浸泡过寒潭水的黑色药丸,迅速塞进了雪豹的口中。
那是她用空间药圃里的珍稀药材,特意配制的镇痛安神散。
雪豹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的咕噜声,挣扎的力道竟渐渐小了下去,眼神中的凶悍也慢慢被一丝迷茫所取代。
林英这才用一根特制的柔软绳索,轻轻套住了它的脖颈,牵着它从鹰嘴岩上缓缓走下。
归途之上,山风拂过,雪原茫茫。
山脚下的村民们远远望见了一副让他们终身难忘的景象:一名身姿挺拔的女子踏雪而行,她的身侧,跟着一头雄壮如牛犊的黑色狼犬,而在她的身后,那头传说中凶猛无比、连老猎王都束手无策的雪山之王,竟温顺地低着头颅,亦步亦趋,宛如臣子朝拜君王。
屯口一位上了年纪的老猎户看得浑身颤抖,手中的烟杆都掉在了雪地里,嘴唇哆嗦着,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来:
“……降……降兽之相!这是老天爷降下的降兽之相啊!”
这个消息如同一场风暴,在短短半个时辰内席卷了整个靠山屯,将前一夜捕获盗猎者的功绩都冲得一干二净。
屯子里沸腾了,人们的议论声、惊叹声、敬畏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股巨大的声浪。
这股声浪穿透了木屋的门窗,也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参与狩猎挑战的猎户耳中,对于某些人而言,这已经不是胜利的号角,而是一道催命的符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