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大锤双眼赤红,死死盯着林英消失的方向,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那声震彻山谷的豹啸,对他而言不啻于一记响亮的耳光,将他“靠山屯第一猎手”的骄傲抽得粉碎。
“锤哥,那娘们邪乎得很,咱们还是稳妥点……”狗剩凑上来,声音里带着一丝畏惧。
“闭嘴!”孙大锤一把推开他,唾沫星子喷了狗剩一脸,“一头半死不活的病猫也值得你们大惊小怪?老子今天就让全村人瞧瞧,什么才是真正的猎王!我要的是一头能把骨头都嚼碎的成年黑熊!”
他眼中闪烁着疯狂的赌徒光芒,一挥手,带着五个心腹,头也不回地扎进了鬼风岭的腹地。
那里是连老猎王都警告过,非万不得已绝不可踏足的禁区——雪裂带。
队伍强行穿越,脚下厚实的冰雪层传来一阵阵令人牙酸的“咔咔”轻响,像是死神的低语。
但被贪婪和嫉妒冲昏头脑的孙大锤,只当是风声,催促着众人加快脚步。
远处数百米外的高坡上,林英放下军用望远镜,秀眉紧蹙。
孙大锤那伙人鲁莽的行进路线,在她眼中无异于集体自杀。
“黑风,跟上去,别让他们发现了。”林英冷静地对身边的黑狼下令,随即又拍了拍另一头体型健壮的铁爪,“回屯子,通知陈默,准备救援绳索、担架和足量的热姜汤。快!”
两头狼犬如离弦之箭,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风雪中。
正午时分,酷寒的阳光无力地洒在冰封的山谷中。
孙大锤一行人终于找到一处看似绝佳的陷阱位置,正当他们兴奋地卸下工具时,脚下的大地猛地一颤!
不是错觉!是地动山摇!
所有人惊恐地抬头,只见侧方近百米高的雪坡,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撕裂,整面雪墙发出雷鸣般的轰响,轰然崩塌!
积雪汇聚成一条咆哮的白色恶龙,以无可匹敌之势,张开巨口,瞬间将那渺小的六人吞没。
雪崩的冲击波将处在最外围的孙大锤狠狠甩了出去,撞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
剧痛袭来,他低头一看,右腿被一截断裂的松木死死卡在岩缝中,动弹不得。
而他的五个兄弟,已然消失在茫茫雪海之下。
凄厉的哀嚎声在死寂的山谷中回荡,充满了绝望。
当狗剩带着第一批救援队气喘吁吁地赶到时,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崩塌后的雪层极不稳定,随时可能发生二次坍塌,谁也不敢贸然上前挖掘。
消息传回靠山屯,陈默脸色一变,立刻从林英的房间里翻出那本手绘的《雪山灾害救援图》。
他指着图上一味药材,对一旁的林招娣急声命令:“快,按图上的方子调配,附子汤、活血散,一味都不能少!伤员一旦被救出来,必须立刻驱寒保命!”
林英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雪崩现场。
她没有理会绝望哭嚎的孙大锤,而是径直走到雪堆边缘,蹲下身,用一把小巧的猎刀切下一块雪,放在手心感受。
雪层的密度、湿度、温度……一系列数据在她脑中迅速过了一遍。
“还有救。”她吐出三个字,给了所有人一线希望。
下一秒,她手腕一翻,一个古朴的玉瓶凭空出现。
她拔开瓶塞,一股彻骨的寒气瞬间弥漫开来。
她将瓶中清澈如晶的液体,小心翼翼地沿着松动的雪堆边缘倾倒下去。
奇迹发生了!
那千年寒潭水一接触到积雪,非但没有融化,反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成一层坚硬剔透的冰壳,如同一道冰墙,瞬间稳固了即将再次滑坡的雪层。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愣着干什么!”林英厉喝一声,将所有人惊醒,“从西侧斜坡四十五度角切入,用短铲!每挖进一尺,就打下一根松木桩加固!”
她自己第一个拿起工兵铲,身先士卒地挖了起来。
黑风也赶了回来,用它锋利的爪子飞快地刨开表层的浮雪,效率竟不比一个成年人慢。
在林英精准的指挥和身先士卒的带动下,救援行动有条不紊地展开。
整整三个小时后,伴随着一阵欢呼,五名被埋的猎户被陆续从雪下拖了出来。
奇迹般地,除了两人因缺氧和挤压受了些轻伤,其余三人都无大碍。
最后,孙大锤也被从岩缝中断木中解救出来。
他全身冻得发紫,嘴唇乌青,被抬出时,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哑地指着林英吼道:“林英……你……你是故意的……你故意现在才来救我……”
林英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只是从怀里掏出一包尚有余温的姜汤,重重塞进他怀里,随即对救援队员冷冷道:“抬上担架,带走。”
归途的队伍气氛沉重而诡异。
林招娣负责清点此次狩猎挑战的最终收获,她翻着记录册,眉头越皱越紧。
“姐,”她凑到林英身边,压低声音,“你看,孙大锤他们出发前登记的狩猎目标是黑熊,回来后他手下的人也在册子上勾了‘熊掌两对’,可咱们搜遍了雪崩现场,别说熊尸,连根熊毛都没看见,他们也没走验货登记的流程!”
一旁的陈默闻言,接过册子,目光锐利地扫过另一页的出库记录,冷声道:“更奇怪的在这里。他出发前领取的火油,是正常七日狩猎所需的三倍。他不打猎,领这么多火油去烧着玩吗?”
林英的脚步猛地一顿,凌厉的眸光中寒意迸射。
熊掌、超量的火油、不顾一切地深入禁区……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脑中成型。
“去柴房。”她的声音冰冷如铁,“把那个叫豹子头的,给我提过来。”
昏暗的柴房里,只点着一盏油灯。
豹子头在林英那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目光下,心理防线瞬间崩溃,竹筒倒豆子般全招了。
“是……是锤哥的主意!”他涕泪横流,“他答应事成之后分我三成好处,让我带人跟他去炸熊洞!他说只要把熊胆取了,再把熊尸拖到你常去的陷阱附近,伪装成被你的机关弄死的,到时候全村人都会骂你滥杀母熊、手段残忍,你的名声就全毁了!”
说着,他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张被火燎得只剩一角的纸条,上面是孙大锤歪歪扭扭的笔迹,依稀可辨:“……事成后,猎王旗归你我共掌。”
林英接过那张罪证,转身走出柴房,径直来到正为孙大锤处理伤腿的孙家老族长——孙老六面前。
老人接过纸条,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那几个字,拿着纸条的手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良久,他抬起头,两行热泪淌过深刻的皱纹。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缓缓站起身,走到墙边,取下那面象征着孙家数代荣耀的猎王旗。
“咔嚓!”
一声脆响,老人竟当着所有人的面,用随身的猎刀,生生将那根坚硬的旗杆从中劈断!
绣着“猎王”二字的旗帜软软地垂落,那断裂的旗杆滚落在地,发出的声响,宛如一截枯骨。
孙老六转过身,赤红的双眼盯着担架上脸色惨白的孙大锤,一字一顿,声音嘶哑而决绝:“我孙家猎户,宁可百年无王,也绝不养一个残害同族、败坏祖宗门风的内鬼!”
话音落下,整个院子死一般的寂静。
风雪似乎也停了,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从那面破碎的旗帜,缓缓移到了那个自始至终都平静如水的少女身上。
老族长劈断了旧的王旗,那新的王,又该由谁来执掌?
这个念头,如同一颗种子,在每个人的心中悄然发芽。
孙老六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仿佛要将胸中所有的悲愤与失望都吐尽。
他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越过自己不成器的侄孙,最终落在了林英的身上。
那目光中,再无一丝审视与怀疑,只剩下一种如释重负般的……托付。
靠山屯的夜,前所未有的漫长。
旧的秩序已然崩塌,新的敬畏正在悄然建立。
无人知晓,当第七日的晨曦刺破云层时,这场狩猎挑战的最终清点,将会掀起怎样一场更大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