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顾父的质问，苏阮也反问道：“你为什么不问问她们，究竟对我做了什么？”
顾父看向自己儿子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他不耐烦地指责道：“滢滢弄丢了班费，她心里难受着急，一时情急之下，你王阿姨就想找你问问情况。”
“可你非要报警把事情闹大，这让你王阿姨和滢滢，怎么承受别人的非议？”
“你这么大个人了，做事之前就不能好好考虑一下嘛？”
苏阮的脸色愈发淡漠。
她看向站在顾父身旁的王颖，问道：“这就是她给你说的事情经过？”
“你王阿姨冤枉你了吗？”
苏阮轻扯嘴角，想要和顾父好好掰扯掰扯。
可不等她开口问候姓顾的全家，顾烨就在背后拽住她的衣角。
“算了吧。”
顾烨在身后小声地阻止道。
苏阮用手拍开他的爪子，但也没有再继续说话了。
这是顾烨的家事。
既然他本人都不在意被冤枉，是非颠倒。
那她这个外人又何必多费唇舌？
闲得慌吗？
见到她们两个人的互动，顾父立刻就想歪了她们的关系。
顾父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不读书就算了，现在还要跟这种女生搞早恋？我告诉你，我可不准你搞出什么人命……”
“哐当！”
苏阮一脚踹翻了旁边的铁椅。
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顾父，警告道：“你骂你儿子可以，但不准说她半分坏话。”
顾烨：“……对，你骂顾烨可以，但不能骂我。”
顾父涨红着老脸，怒不可遏。
“顾烨，你是在威胁我吗？！”
“我可是你爸！”
他竟然真的被这小子的气势所震慑到了！
这对他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仿佛他十几年里建立起来的威严父权形象，被狠狠地敲出一条丑陋的裂缝。
“顾孝良，你是顾滢滢的好爸爸，但不是我的。”
苏阮说完这话，拽着怔然的顾烨，头也不回地离开这地方了。
“顾烨，你给我回来！”
“顾烨，你还想不想要生活费了！”
“顾烨……”
顾父的呼喊，从一开始的强硬气愤，逐渐变得缥缈了起来。
顾烨的脚步有些踯躅。
“你要是敢回头，我就把你的头拧下来当球踢。”
苏阮抬手压住他的脖子，不准让他就这么没骨气地回心转意。
顾烨感觉自己像是被提溜着后脖颈的小鸡仔。
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但也正是如此，顾烨才萌生出的心软和退步，统统都被冲淡了。
苏阮带着他去外面的餐馆吃晚饭。
顾烨瞧见她吃得津津有味，但自己却怎么也吃不下去。
因为今天这事，是王颖冲着他来的。
但是他们互换了身体，反而让她承受了这种委屈。
顾烨的心里愧疚，脑子里想着很多弥补的办法。
可话到嘴边，他只能笨拙地提出：“从明天开始的补课，你可以让我多做几张卷子。”
“我会好好学习的，硬着头皮也会学下去。”
苏阮慢腾腾地吐出嘴里的排骨。
她抬起头，认真地审视着顾烨，然后毫不留情地嘲笑道：“顾烨，我以前还觉得你挺横的，天不怕地不怕，在学校里没人敢惹。”
“结果你在你自己家里，竟然怂成这样？连个屁都不敢放。”
顾烨皱起眉头，抗议道：“我没怂！”
“那你怎么不反驳你那个后妈的话？你还不让我说！”
苏阮非要戳着他的心窝子。
顾烨一下子就蔫了，像是霜打的茄子。
“没用的。”
他脱离了刚才的激动，特别平静地说道：“他不会想听我说的话。”
“就算我拼命地据理力争，拿出确凿的证据，证明我说得才是真相，他也不会站在我这边。”
“他有漂亮的老婆，懂事的女儿，在外人看来完整又完美的家庭。”
“为了我这个多出来的儿子，去破坏这个家庭的和谐，多不划算啊。”
“人嘛，总是会有取舍的。”
所以，他就是被舍弃掉的那一个。
这番平淡的口吻，不知道是经历多少次的失望，才会不再有期望。
苏阮也察觉到了他的痛苦。
“你妈妈呢？”
她问道。
顾烨的表情有些凝固。
旋即，他自嘲地笑了笑：“我都快忘记她长什么样了。”
“我五岁的时候，她带着一个男人走过来，问我这个叔叔好不好，我不想回答，她就非要我回答。”
“没办法，我只能说一句这个叔叔好。”
“然后，她大概是放下了心里的包袱吧，当天晚上给我买了个生日蛋糕，第二天她就和那个男人走了。”
“最开始的几年，她偶尔会给我打个电话，后来就渐渐没消息了。”
“爷爷去世后，我被我爸接了过去，但是那对母女把我当仇人看，我实在待不下去了。”
“我想给我妈打个电话，想去她那里，结果显示那已经是个空号。”
“我这辈子都找不到她了。”
这大概是顾烨一直积压在心里的伤口。
父亲组建了全新的家庭，母亲再无消息，就连唯一对自己好的亲人，也早已埋入黄土。
那个时候的顾烨无处可去，又狼狈地回到了那个家里。
像是一条夹着尾巴的狗。
他下意识地翻兜，想要抽根烟，平静一下自己的心情。
但是忽然想起，自从换了身体之后，他就不得不被强迫戒烟了。
苏阮转身让服务员拿来一杯热牛奶。
“喝这个吧，晚上能睡得舒服点。”
她将热牛奶推到顾烨的面前。
顾烨摇了摇头：“不了，我想喝点啤酒。”
“你敢。”
“我都这么难受了，让我借酒浇愁怎么了？你这个女人是没有心的吗？！”
苏阮没有给他继续矫情的机会。
她逼着顾烨将这杯牛奶喝了下去，又帮他擦去嘴边的一圈奶渍。
对于顾烨的童年，她是感同身受的。
在最初那个世界的她，也是离异家庭的孩子。
父母因为家暴而草草离婚，彼此成仇，而后又相继结婚，重组家庭。
他们过得很幸福，仿佛这段不幸的婚姻，早就该翻篇过去了。
只有她成为了不受欢迎的拖油瓶。
她曾经埋怨过这对父母，又痛恨过自己的童年，感觉自己是天底下最惨的人了。
后来，当她毕业工作之后，才发现一个事实。
这世界上离婚的夫妻那么多，不幸的家庭也那么多。
能够拥有一个健全且幸福的家庭，好像才是幸运的少数派。
一时间，她好像连比惨的资格都没有。
只能够埋着头往前走。
苏阮想起这些记忆。
它们早该黯淡泛黄，被遗忘在岁月的角落里。
可是如今，它们依然犹在眼前。
“顾烨，好好努力吧。”
“等你成年了，有自己的工作，能给自己一个家庭的时候，这些事情总会过去的。”
顾烨奇怪地看着她：“你说话的口气好像个老太婆。”
苏阮微微一笑：“明天我们做奥数题。”
“别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