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间沉默了一瞬。
郭家老太更是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你说……什么？”
她迟疑地又问了一遍。
苏阮的笑容明媚：“我要和您打一架，喏，就用我娘的这把长枪。”
郭家老太倒吸了一口气，身子后仰，显然是被气得。
一个年轻小姑娘，来挑战年及六旬的老妪。
这算是个什么打法？！
郭鸣烟更是挡在自家祖母面前，怒斥道：“关山月，你往日里不分尊卑也就算了，如今你还想……还想殴打我祖母！”
“殴打？切磋而已。”
苏阮掏了掏耳朵，做出被吵到的样子，道：“郭老太当年也是一员大将，我身为晚辈，自然也当向您请教。”
长枪扬起，红缨在空中飘荡，引起众人的一阵惊呼。
她竟是真的动手了？！
只见苏阮手持长枪，朝着郭家老太疾刺而去。
吓得郭家老太惊慌失色，连连后退，一时踩到了脚边长摆，狼狈地跌坐地上。
簪子坠落，整齐挽好的花白发丝，也随之松垮。
挡在最前面的郭鸣烟，眼见着长枪真的刺了过来，狼狈地连滚带爬。
等冷静下来，她顿时脸无血色，暗道不好。
文官最重孝道，她挡在祖母的面前，就该保护自家祖母。
但因为一时的贪生之念，她连忙躲开，竟是空出位置，让祖母成了靶子。
倘若让人拿这件事，作为攻讦她的把柄，那她的仕途就……
郭鸣烟心里恨得要死，却也不敢再上前，大声呼喊着郭家府中的奴仆。
“拦……不，给我拿下她！”
然而，苏阮要对付的，根本就不是郭鸣烟。
她一枪一枪地戳向郭家老太，却没有真的伤及她性命，只是不断恐吓着。
“咦，当年堂堂的郭千总，怎得如此不堪一击？”
“就是我那快七十岁的祖父，也能接下我的一招半式，郭千总你到底会不会武功？”
“你要是不会武功，又是如何坐上千总之位的？”
她带着漫不经心的腔调，却是一句又一句地质问着郭家老太。
郭家老太又怒又惧，却是一个问题也回答不上来。
苏阮的脸上挂着笑容，可望向她的眼神，却是冰冷如霜。
因为不需要回答，她也知道答案。
作为武官出身的郭家老太，当年跟随在关山军的麾下，明明是既无武艺，也没有半分谋略，却屡建奇功。
关山月的祖母感到蹊跷，却也按照功勋，将她提拔到千总之职。
郭家老太本该被彻查，但关山月的祖母突然战死沙场，这件事就不了了之。
但是苏阮知晓这背后的真相。
郭家老太受不了利益的诱惑，一直与边境外敌勾结，这些年里不断泄露着朝中机密。
关山月的祖母想要查她，死于非命。
季家怀疑她，于是季画落的母亲早死，季家也替她背上了通敌的罪名。
甚至于，关山众人的覆灭，也有她里通外敌的一份贡献。
如若不然，关山月的母亲，又怎会中了二十万大军的埋伏，死无全尸。
只能以衣冠冢代替，埋入关山家的祖坟之地。
“咄——”
长枪重重插入地砖，落在郭家老太的脖颈边。
再近半分，便可取人性命。
“咦，郭老太太，你怎么半点都不中用呢？”
苏阮笑眯眯地俯视着她。
这么多的血债，纵使现在不能完全清还。
但总归要先讨点利息吧。
周围人不敢贸然上前，害怕招惹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煞星。
就连郑琳，也是满头虚汗。
她压根想不到，关山月会将事情做得这么绝。
难道就不怕圣上怪罪吗？
“放肆！你放肆！”
郭家老太吓得肝胆俱裂，再无半分从容之态。
她华贵的衣衫沾满了泥土，之前满口孝顺的儿女与孙辈们，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只敢吆喝着下人们，赶紧阻止这个目无法纪的纨绔。
可这些下人又哪里是苏阮的对手。
三下五除二，就被打翻在地。
“郭老太太，我记得您的腿脚不太麻利，不如让我来帮你正正骨。”
苏阮瞄准郭家老太有旧疾的右腿，一枪扎下去。
“住手！”
蓦地，一名身材清瘦的女子冲上来，想要将她撞开。
苏阮没仔细看，直接将其一拳打倒在地。
但因为太容易被打倒了，反而让她多看了那名女子两眼。
那是一名长相干净清秀的年轻女子，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标准的文弱读书人。
但她既不是郭家人，也不是郭家的亲戚。
“哦，是你啊。”
苏阮微眯双眼，认出了这个少女，笑道：“杜家庶女，杜灵秋。”
“你……以强欺弱，不分尊卑，持利器上门，肆意攻击，无论哪一条都触犯了律法！”
杜灵秋从地上狼狈的爬起来，却是义正言辞地说道：“关山家满门忠烈，其忠其义，其德其行，皆是吾辈瞻仰之先烈。”
“可你仗着家中先辈们用性命拼攒下来的本钱，肆意妄为，令关山家蒙羞。”
“你根本就不配姓关——哎哟！”
杜灵秋说着说着，突然瑟缩了一下。
因为那把长枪的尖端对准了她，让她下意识地怂了。
旋即，她又意识到自己才是站在道德真理的这一方，又立刻挺直脊背，与苏阮对抗到底。
“一介书生，你懂个锤子。”
苏阮见到这个世界的女主出面，便知道没办法再浪下去了。
因为杜灵秋是个认死理的人。
如果她觉得自己是对的，那她真的会挡在郭家老太的面前，以命相抗。
苏阮可以在今天随便折腾，但不能出人命。
杜灵秋据理力争道：“我从三岁开始习字念书，如今也算能做得几篇文章，如何不懂你的所作所为？”
她看向被吓得瑟瑟发抖的郭家老太，指责道：“郭大人纵使卸任官职，但她曾经也是朝廷命官，还与你的祖母并肩作战，你怎能……”
“闭嘴！”
杜灵秋下意识地闭了嘴。
但她又回过神来，凭何苏阮说什么，她就要做什么。
然而，她看到苏阮收了长枪，仿佛不再继续针对郭家老太。
杜灵秋松了一口气。
“杜妹妹，真是多谢你了。”
郭鸣烟将郭家老太安抚好之后，就立刻跑到杜灵秋的面前，着重感激道。
毕竟，杜灵秋可是明年科举，最有可能夺得榜首的人选。
“不必多谢，我只是看不过去。”
杜灵秋摇了摇头，见到苏阮走后，那些不敢阻拦的人，全部一窝蜂地冲上来。
场面再次变得嘈杂起来。
她与郭鸣烟应酬着说些客套话，视线却是不自觉地看向苏阮离去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