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若不进宫。
不止谢家遭殃，上官家也会被牵连。”
谢云瑶不愿入宫时，这是谢家人对她说的话。
“甚至宋家也逃不了干系……”
谢家派来接她的管事，跪在地上向她磕头：
“小姐，天威不可触啊。
皇上下了旨意，咱们就没得选了。”
十六岁的谢云瑶带一颗凄惶的心进了都城。
进了门第高贵的谢家。
一个从来不认识的男人站在面前，说是她父亲。
气宇轩昂，文质彬彬。
谢云瑶看一了眼，却很失望。
原来母亲喜欢的，是这样一个男人。
还不如西北的大好男儿，肆意洒脱。
宫里派来教导礼仪的姑姑第二日就来了谢家。
看着谢云瑶那不拘一格的礼节，头疼得不行。
什么都得抓着重来。
可后来惊讶地发现，谢云瑶学什么都很快。
聪明且有耐力。
甚至比别人家学了十来年的闺秀都出色。
泡茶，吟诗，作画，体态……
临走时，两个姑姑躬着身子道别，脸上堆笑：
“谢小姐天资聪颖，才貌过人。
将来入了宫，必定荣华无限。”
两位姑姑没有说错。
谢云瑶入宫后不久，位分不断晋升。
短短一年后，就位至贵妃。
皇上白琰琅封她为兰贵妃。
说她如兰清新优雅。
可谢云瑶知道，自己不过是活成了一棵枯萎的树。
再不会期待来日春朝。
她记得清清楚楚，被皇上临幸的第一个夜晚。
窗外漆黑安静得可怕。
房里的烛火不安地跳动。
那个穿着金黄绸子的男人翻身覆在她身上。
她闭上眼。
坠入深渊。
很多次，谢云瑶躺在九五至尊的身边。
夜半三更，耳边传来酣眠之声。
她睁着一双疲惫的眼，直直地望着顶上的帐幔。
想起远在关外的那个少年，最喜欢穿着青色的袍子，约她去郊外打猎。
他是不是还喜欢骑马。
他箭法有没有比以前更差。
他还会不会去野外抓兔子送给谁
会不会送夕霞香给其他家小姐……
她浑浑噩噩地来了都城进了宫。
走得太匆忙狼狈。
只带走了一具躯壳。
把真正的谢云瑶忘在了遥远的风沙之中。
她在偌大的宫中，成群的仆婢之间，活得像行尸走肉。
谢云瑶遇见一个和自己很像，又不像的人——
皇后。
那是个真正貌美的女人。
出身尊贵。
令人自惭形秽。
可谢云瑶有时觉得皇后很可悲。
她在皇后的眼中分明看见了压抑的爱慕和无奈。
皇后爱了一个冷情又多情的男人。
一日日活在压抑和煎熬之中。
女人的直觉是天生的。
谢云瑶在皇后身上感受到了另一个自己。
爱而不得。
无力反抗。
也许有一天，她和皇后，总有一个人会疯了。
谢云瑶这么想着。
后来，皇后真的疯了。
又或者说，变了个人。
她的忧愁和哀伤像零星的露水。
在阳光下蒸发得一干二净。
她带着后宫的妃嫔做各种新奇的尝试。
她甚至叫自己——“云瑶”。
云瑶。
很久没人这样叫她了。
谢云瑶忍不住亲近皇后。
因为她在皇后身上，再一次看见了自己。
看见那个被遗落在西北的，张扬跋扈的自己。
她们跑步玩闹。
她们骑马射箭。
骑在马上的时候，云瑶忘乎所以。
她好像又回到了梦中的关外。
黄沙漫天，她纵马欢歌。
等她下马，一切又烟消云散。
还是那座单调的宫城，无尽的宫墙。
她觉得自己也快跟着皇后疯了。
直到皇后把宫宴交给她筹备，又一语点破原因。
那段时间，她借安排宫宴一事，躲着皇上，也躲着皇后。
不是讨厌皇后，而是怕被她看穿。
怕自己好不容易建立的铜墙铁壁不堪一击。
她既然选择这条路，就要走下去，无法回头。
不论她是否出自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