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人区各家单门独院墙高院阔,却又不远不近地挨着,几家出了事的府里仍有哭泣声,而其他一家宅子里传出了丝竹声。
这真是各家的悲欢不相通哪。
云中锦看着刘府紧闭的大门,不想再去与那位趾高气扬的贵妇人打交道,转而去了高府。
“哎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不知道。”高府那位管家一看云中锦走来,赶忙转身进门并关闭了大门。
“喂……”
张捕头正叫唤,被云中锦拦下了。.
“正好,我可以试试用轻功验证一下翻墙进去的可能性。”
这一带就属高府的院墙最高,周遭连一棵能够借力的大树都没有,各家院墙之间也只是一些矮小的篱笆树相隔。
只有高处的土坡上有一片被视做风水宝地的小树林,但无论是距离刘府,还是高府、谢府,都略远了一些,根本无法借力。
“上差,莫非您想试空中飞人?”张捕头见云中锦来回比划、目测着小树林与院墙的距离,于是调侃道。
云中锦摇了摇头。
“以轻功上树乃至在各树之间游移,我是可以做到的,那是因为,树与树之间的距离,是属于人力所能及的限度之内的,超出限度,岂不是飞鸟?就是飞鸟,在超过它所能及的限度,亦是需要借力停歇,更何况人毕竟不是飞鸟。”
张捕头呆想了半晌,忽而一拍脑袋道:“可以试试梯子呀。”
云中锦又摇头。
“这么高的墙,梯子必须加长才行。而且你只考虑到了墙外用梯,墙内又该怎么办呢?富人为了守财可谓无所不用其极,墙脚是无数的铁锥堆成,梯子根本无法立足。再则,你试试夜里扛着这么大个梯子,能避过这么多家巡视的家丁吗?”
“那……就没法子了,上差就还是想想内应开门吧。”张捕头道,“我还是认为,老吴在这些府里的内应的可能性最大。”
“内应?你觉得他一个擅做桂花糕却又舍不得买桂花的人,能收买这么多家的人给他做内应吗?”云中锦问道。
“不一定必须得老吴呀,不还有个费姨奶奶嘛。那位苏府二夫人的话虽然说得难听,但也不是没道理。费姨奶奶又是个极有心计极能干的主,平日没事到几家走动串门,再乘机收买个下人给老吴开门,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那你便去各家查下人,我自己想法子上墙。”云中锦道。
“案子都结了……”
“我说没结就没结!你不查,就滚一边儿安静呆着去,少在这呱噪,甚是烦人。”云中锦气恼道。
“那,小的还是问问各府的家丁吧。”张捕头嘟嘟囔囔的,既不去查,也不滚,领着衙差们装模作样与巡视的家丁搭闲话去了。
云中锦自己绕着高府院墙又查看了一番,再次确认,完全没有可以助力之处。
那便只能借力于院墙本身了。
目测每个铁蒺藜之间的距离足够放下她的一只脚,于是没有再犹豫,运起功来点着墙面旋身而上,先上墙头看看再说。
因为墙面平直,直上直下没有冲力,她只能依靠自身旋转才能多次点踩墙面,感觉十分费力,但也证明了,以轻功上墙还是可以做到的。
只是这一旋一转不要紧,因她前夜被弃于苏绣的木棚屋外多时,吹了海风感染了风寒,又连日地奔波劳累,这一旋身便感觉头晕目眩,到了墙头已是功力末梢,心道一声“不好”,同时感觉到小腿上一阵刺疼,一时未能稳住身子,径直从墙头滚了下来。
“阿锦。”
耳边听到苏绣的呼喊声,同时以极快的速度飞奔而来,出手试图将她接住,她于霎那间努力打起精神来侧了一下身子,这才没对苏绣造成巨大的冲击,但是两人都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阿锦,你怎样,有没有伤着?”
苏绣迅速朝云中锦爬过来,抱着她急切地叫唤,那焦急的神情与从前小灯误烫伤她时一般无二。
“我没事。”云中锦笑了笑,说道,“只是适才突然有一点头晕,丢丑了。绣,刚才幸好有你,这么巧你也在这里哈?”
苏绣一时无法解释她为何出现在这里,显得十分尴尬,嗫嚅着顾左右而言他。
“丢丑不要紧,丢命才可怕。”
转眼又惊呼一声,“哎呀,阿锦你流血了。”
只见云中锦的衣裳下摆被划破了一道,被鲜血洇湿了一片。
苏绣赶忙扯开一看,腿上长长的一道口子,鲜血正往外渗。
“许是适才上墙时不小心被墙上的铁蒺藜刮到了,不打紧的。”云中锦觉得有点疼,但还是嘴硬说道,“小时候在峨眉练功,受伤常有的事,划破点皮不算什么的。”
“什么不打紧?都流了这么多血。”苏绣心疼得直埋怨,“你看你,只管自己逞能,也不小心着点。”
“上差、上差,您这是怎么啦?”张捕头赶了过来,脸都吓绿了。
附近几个府第的家丁们也都纷纷跑了过来,其中也包括高府的下人,而且还是从高府里往外跑的。
显然,云中锦的动静已经足够引起府里下人的注意。
云中锦瞧着自己一副狼狈相,不禁有些汗颜,不仅从墙上摔下来,腿还受伤流血,这也太丢人了。
所幸不是摔往墙内,否则必定被满墙脚的铁锥扎得千疮百孔,指不定一条小命就交代在这漕江了。
尴尬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灰落在伤处,瞬间疼得龇牙咧嘴。
“别拍别拍呀。这不是一般的灰,是石灰,沾到伤口疼死你。”苏绣着急道。
“石灰?这里怎么会有石灰?”云中锦不解。
“我们海边潮得很,虫子多,石灰是用来祛湿和防虫的。”张捕头解释道。
苏绣一边拿出自己的帕子替云中锦轻轻擦去鲜血,一边埋怨道,“别人案子都结了,就你还没完没了瞎折腾,逞什么能嘛?摔不死你。”
云中锦望着苏绣笑,说道,“好漂亮的缎子帕,你舍得?”
“我姐亲手给缝的,我才舍不得呢。”苏绣撇着嘴说道。
“上回我为了能让漕帮按原价卖给我鲜货摊,特意用锅盖向绸缎庄换来一些缎子的边角料,我姐裁成了几块缎子帕,我巴巴地送去了漕帮想巴结他们来着。”
“后来我姐又将裁剩下的料子再一点一点地拼凑起来,给我缝成一块缎子帕,我平日揣在怀里根本就舍不得拿出来用的,要不是你,哼。”
虽然是边角料的边角料拼凑起来的“百纳帕”,但苏缨心灵手巧,在帕子上绣上了一朵花,接缝之处成了花茎和叶子,轻易看不出拼凑的痕迹,无怪乎苏绣宝贝的什么似的。
云中锦心中满是歉意,又对苏绣对她如此慷慨甚是感激,伸手摸了摸沾了血的缎子帕,手上沾上了一点石灰,还有一点点亦是白色的颗粒,捻了捻,又粘又涩之感。
只一瞬间,她的眉头拧紧了。
“这不是石灰。”
她立即从伤口处抹了一些血在鼻尖嗅了嗅,随即说道,“张捕头,去把墙上的铁蒺藜弄几只下来,就适才我掉下来的地方。”
“这……是。”
张捕头与家丁们好一番折腾,费了老大劲才取下几只铁蒺藜来,其中就包括刮伤云中锦的那一只。
一边棱角上还带了些许血迹,而另外一边棱角上,带着点点白蜡样的东西。
“这看着,好象是白蜡。”
张捕头一脸疑惑道。
“这些大户往院墙上插铁蒺藜,就是防着你这类高手翻墙而入。也有一些大户心狠手辣,专往铁蒺藜上抹毒药,让盗贼有来无回。但是,往铁蒺藜上抹白蜡我还是一第回见,这,是何道理?”
“官爷,我们只洒些石灰防虫,没用其他东西。铁蒺藜每个棱角都尖利着呢,已经够用了,根本不需要在铁蒺藜抹毒药,毕竟谁家也不希望出人命,这对家主没好处。”
各府的下人们也都证实,没有抹过白蜡,而且白蜡不论对人或是对虫子,都没有任何作用,用在铁蒺藜上毫无意义。
云中锦又让张捕头去各家查看了一番,除了高府之外,刘府、谢府的墙上也出现带白蜡的铁蒺藜,而费府以及附近其他宅院却没有。
云中锦不免又添疑惑。
这几户人家的墙上,也不是所有的铁蒺藜上都有白蜡,只是一两只铁蒺藜棱角上才有,不象是特意抹上去的,更象是用什么东西蹭上去的。
可是,又是什么样的东西,能被那么高的院墙上的铁蒺藜蹭到呢?什么东西带有白蜡?
又是一个令人费解的谜团。
令她更百思不解的是,以她的轻功,在没有助力的情况下,尚且被铁蒺藜刮伤,并且惊动了高府的下人,那案犯又是如何做到翻墙而入又神不知鬼不觉的?
“难道真有人会空中飞人的神技?”
她再次看向小树林。
这里比宅院更高的地方,便是那片小树林,对于宅院来说,那是可依可傍的风水林,而从小树林的方位来看,那便是自上而下形成一种俯冲之势。
她猛地站起身来,想去小树林查看,但觉头昏脑胀,两腿瘫软倒于地上,挣扎着想爬起来,但终究有气无力,双眼也渐渐地模糊直至一片黑暗。
“阿锦!”
“上差,你这是怎么了?”
“糟了,一定是白蜡有毒,快,救命要紧。”
苏绣不管三七二十一,背起云中锦就跑。
许是跑得太急,一脚踩空,两人皆从高高的石阶滚了下去。
“阿锦、阿锦。”
云中锦听到带着哭腔的呼唤,却无力回答。